第一章 异象
2023年夏，青石村笼罩在持续四十三天的干旱里。村西头气象观测站的电子屏不断刷新着高温红色预警，村主任陈守山蹲在自家院门口，捏着把干裂的泥土，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混着沙砾往下掉。
"这鬼天气！"隔壁开农家乐的赵大勇叼着烟过来，"气象局说今晚有雷阵雨，您信吗？"
陈守山没搭腔。他眯眼望着后山，那里本该是郁郁葱葱的松林，此刻却像被火烧过似的泛着焦黄。三天前他在林场巡山时，撞见两头黄牛在溪边疯狂顶角，牛眼通红得像是蒙了层血雾。老护林员蹲下身摸了摸被踩烂的野苜蓿，草茎里渗出的汁液泛着诡异的腥甜。
当晚十点，暴雨如期而至。
起初只是黄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渐渐地，雨幕里混进了树枝和碎瓦。陈守山把最后半箱蜡烛塞进防水袋，突然听见后窗传来"咚咚"声。他掀开窗帘一角，看见村口老槐树下站着个佝偻身影——是独居的盲眼阿婆。
"陈主任，"阿婆枯枝般的手拍在窗台上，"后山滑坡了。"
第二章 洪峰
凌晨两点零七分，陈守山被手机震醒。应急办的短信带着刺眼的红光："青石河水位超警戒线3.2米，预计三小时后漫堤。"他抄起手电冲进雨幕，发现村口的防汛沙袋早被冲得七零八落。
"秀芹！快带孩子们上阁楼！"他踹开邻居林秀芹家的铁门。女人正抱着五岁的双胞胎往二楼跑，丈夫王建国还在院子里抢救晾晒的菌菇。
洪水比预想中来得更快。当陈守山拽着阿婆撤到村委会屋顶时，浑浊的浪头已经漫过祠堂的飞檐。他看见王建国在洪流中时隐时现，怀里死死抱着装菌种的泡沫箱，那是他们全家下半年的指望。
"救...救命！"呼救声从下游传来。陈守山的手电扫过水面，照见个穿校服的女孩在浪尖沉浮——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周晓芸，她为准备高考每天都要摸黑走三里山路。
第三章 裂缝
天光微亮时，洪水退到膝盖深。林秀芹跪在自家瓦砾堆里，十指抠出血痕也没找到女儿的小布鞋。王建国抱着半筐发霉的香菇呆坐在门槛上，菌袋裂口处爬满乳白色的蛆虫。
"晓芸的书包..."陈守山突然顿住。他弯腰从淤泥里捞起个湿透的帆布包，内袋里露出半截准考证，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明媚。阿婆颤巍巍地摸了摸准考证，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泪光："二十年前，我也见过这样的雨。"
老人浑浊的叙述里，众人拼凑出段尘封的往事：1993年洪灾中，阿婆为救邻家女童被卷走，三天后在二十里外的河滩被发现，怀里还死死护着那个孩子的布偶。
第四章 幽灵船
第七天正午，村口传来引擎轰鸣。镇派出所的冲锋舟切开漂浮的家具残骸，艇上站着个穿冲锋衣的男人——省水利厅的工程师陆远。他举起平板电脑，屏幕上的卫星云图布满血色预警标记。
"上游在建的水电站违规泄洪。"陆远的声音像淬了冰，"他们用三百万买通了验收组，泄洪闸的承重系数..."
话音未落，对岸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众人转头望去，王建国正跪在自家废墟上疯狂刨挖。洪水冲垮的地基下，赫然露出半截森白的腿骨——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女童遗体。
第五章 血色账本
暴雨在第八天夜里转小。陈守山蹲在村委会整理受灾名单，突然发现蹊跷：全村23户遇难者名单里，竟有17户去年申请过危房改造补贴。他摸出手机要拍照，屏幕突然跳出一条匿名短信："想知道王建国为什么在泄洪前三天加固堤坝吗？"
循着短信提示的坐标，陈守山摸黑找到后山废弃矿洞。手电光束扫过洞壁，照见密密麻麻的账本——每页都贴着不同村民的身份证复印件，借款金额从三千到十万不等，债权人清一色是镇上"惠民建材公司"。
"这是高利贷。"暗处传来陆远的声音。工程师点燃烟头，火光映出他脖颈处的烫伤疤痕："三年前矿难封存的二号井，上个月突然开始出温泉水。"
第六章 水晶棺
第十天，搜救队撤走后的第三天，林秀芹在自家地窖发现了奇迹。双胞胎女儿并排躺在铺满干草的角落，身旁散落着发黄的课本，最上面压着本《水浒传》，书页间夹着张字条："爸爸妈妈，我们在看鲁智深救林冲的故事。"
法医鉴定显示，两个孩子靠吃壁虎和雨水存活了九天。更诡异的是，她们脚踝处都有圈淡蓝色淤痕，像是被水草缠过的印记。省电视台的记者闻讯赶来时，却见地窖入口被几块刻满符咒的青石板封死。
第七章 雷峰塔影
满月夜，陈守山在村委会屋顶发现个陌生来客。那人穿着九十年代的的确良衬衫，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陈守山举着手电走近，对方突然抬头露出张溃烂的脸——正是二十年前被冲走的阿婆。
"他们要在后山挖溶洞建度假村。"阿婆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泄洪闸根本不是意外，是有人要引水冲垮龙脉。"她枯瘦的手指指向东南方，那里有座新建的玻璃观景台，正对着青石村祖坟的方向。
第八章 活人祭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时，陆远带着地质勘探队冲进村委会。他展开的航拍图上，青石村地底赫然盘踞着巨型空洞，像只沉睡的巨兽。"溶洞是人为爆破形成的，"工程师指着震源图，"爆破时间就在王建国加固堤坝那天。"
陈守山突然想起什么，冲回自家阁楼。在积灰的樟木箱底，他找到张泛黄的合照——二十年前的防汛指挥部合影里，年轻版的镇长正站在阿婆身侧，而如今镇长办公室墙上，挂着"抗洪模范"的锦旗。
第九章 涅盘
第十五天，直升机轰鸣声中，陈守山看见晓芸背着书包从机舱跃下。女孩手腕系着红绳，绳结样式和阿婆临终前塞给他的护身符一模一样。地窖青石板在探照灯下显出真容——那根本不是符咒，而是用朱砂写的工程合同编号。
"他们炸毁了整个矿脉。"晓芸举起密封袋里的账本，"但溶洞深处有条暗河，水位下降后，我们找到了..."她忽然噤声。众人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去，后山溶洞方向升起七彩雾气，隐约可见琉璃瓦顶的塔影刺破云层。
第十章 新芽
三年后的清明，青石村重建工程启动。陈守山作为监督员站在工地，看着打桩机将最后根钢桩砸入岩层。林秀芹牵着双胞胎给施工队送姜茶，孩子们手腕上的红绳在春风里轻晃。
村口新立的石碑刻着"水脉监测站"，旁边小卖部挂着"周记菌菇"的招牌。陆远设计的生态堤坝蜿蜒如龙脊，泄洪口处立着块警示牌，照片是王建国当年加固堤坝时拍的——这个曾因高利贷入狱的男人，出狱后成了县里的水利技术员。
暮色降临时，陈守山习惯性摸向裤兜。那里装着块电子表，表盘背面嵌着片水晶，每当暴雨将至，水晶就会泛起温柔的蓝光。他知道，这是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人，用半块玉佩换来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