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明死到临头,脑海里闪过熟悉的一幕——当初在大巴山下,
看着那个真陈祖发,被吃人强盗用弓弦勒死的情景,
这难道就是宿命么?
他不禁悲从中来,大哭喊道:“陈祖发呀陈祖发,想不到无论如何,你都难逃一死呀!”
喊罢,掉了几滴泪,引颈受死,
虽然心有不甘,但李晓明也是个活得通透的人,
心里明白,坦然面对死亡,是每一个人类的必修课,
既有生,必有死,
身边的亲人必死,
我们自己也是必死,
每个人都是要死的,
该死的时候,就要学会干脆利落地、一笼统地放下一切,心平气和的死去。
眼睛一闭,世界与我再无关系......
正当他心中放下了太子府里的金银绸缎,
放下了美貌如花的义丽郡主,
放下了汉复县的基业时,
耳边却突然传来数声惊呼,
“且慢,他刚才说什么?”
“别动手,”
李晓明心中一惊,趴在地上扭头看去,
只见有两个骑马的人,从马背上翻滚下来,朝他奔了过来。
其中一人着急地问道:“你说你是谁?”
李晓明趴在地上,战战栗栗,惶恐不能言语......
另一个身材矮瘦的歹徒喊道:“快,快点起火把。”
李晓明心想,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呀......
有人掏出打火石,啪啪地敲打出火花,
少顷,一支油木做成的火把点亮了起来。
那两人瞪圆了双眼,向李晓明凑了过来。
还没认出李晓明,李晓明却先认出了这二人,不由得又是惊喜,又是气愤。
两条腿在地上乱弹蹬,高声骂道:“你们两个王八蛋,差点把老子送去见阎王。”
“陈大人,你......你怎么在这里......”
“李......太爷......怎么是你呀?”
“老孙、昝瑞,你们两个杂碎,
亏我对你们日夜挂念,今日居然一见面就要杀我,你们......你们太过分了......呜呜......”
李晓明刚才劫后余生,被吓破了胆,
此时见到两个土匪头,竟然是孙文宇和昝瑞,不由得又是高兴又是愤怒,
激动之余,放声大哭起来。
孙文宇和昝瑞急忙将他扶起,
旁边一众汉复县的官兵,听说逮到的是太爷,都惊奇地聚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
昝瑞搂住李晓明的肩膀,也流泪哭泣道:“我的太爷耶,怎地在这里见到你?
我是在梦里么?”
孙文宇大笑道:“哈哈哈哈,他乡遇亲朋,明明是件喜事,你们哭个什么劲?
快看,太爷带的马多,赶紧地,将太爷的马宰了,咱们好吃肉,饿死我了......”
旁边几人听了孙文宇的话,慌不迭地过去牵马,真个要宰马吃肉。
李晓明大吼一声:“谁敢宰我的马,一个个的,还有没有点规矩?”
众人见县令发怒,纷纷停下,躲到一边。
李晓明走过去,一把攥住孙文宇的衣领,
向他责问道:“老孙,临走时我是怎么给你交代的?
你为什么不听,非要跑到胡人这里?
居然还在这里打劫,若是丢了众人的性命,可怎么办?
你们的盐呢?赚的钱呢?”
孙文宇呆愣愣的,默然不答,
“哥哎,我们的盐叫氐族人全抢走完了,亏得孙哥一人断后,与他们苦战,才护住我们大家,
孙哥也不容易,您可别再骂他了。”
昝瑞带着哭腔上前劝解。
“嘿嘿嘿......”
孙文宇颇觉尴尬,嘴里嘿嘿干笑,
又挠挠头说道:“这不算什么,待我们在此守上几日,
从胡人手里打劫个几十匹马,也尽够弥补亏空了。”
李晓明借着火光看见,孙文宇双目赤红,双颊深陷,胡子拉碴的,显是吃了不少苦头。
昝瑞的小身板,似乎也比以前更单薄了,其余汉复县众人,也都面有菜色。
他心中不忍,放开孙文宇,
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呀?
我马上有粮食、肉脯,咱们到前面林子里,先做顿热饭,大家填饱肚子再说。”
众人显然都是饥肠辘辘,一听有米下锅,个个眼里放起光来,
又慌不迭地去牵马,大家伙一起进到林子深处。
有五、六个人去马上取粮取肉,生火做饭,还有人帮李晓明剥那两张狼皮。
孙文宇笑道:“陈大人还是如此会过日子,路上遇见两头死狼,也知道弄回来。”
李晓明白了他一眼道:“那是我射的,原本射了四只呢,天黑,只找到这两个。”
孙文宇不置一言,笑着低下了头,心想,你会射个毛.....
昝瑞兴高采烈地拉着李晓明的袖子,
说道:“太爷,外面冷的厉害,咱们到棚子里去说话。”
李晓明抬头一看,林子里面搭了一座长棚,硼子外面还绷着些野兔皮、野羊皮,
显然老孙众人,已在此处住了一些日子了,
几名脚夫在棚子中间用土块、石头围了个火塘,火塘四周都铺上了干草,
几个人又从外面搬来了干柴,生起了火,
腾腾燃烧的火焰驱散了寒冷,棚子里亮堂起来,暖和和的,
除去几个在外面忙碌做饭的,和放哨的,剩余众人都围着火塘,坐在干草上说话。
李晓明问道:“你们怎么会到了断粮的地步了?”
昝瑞苦着脸道:“按孙哥原来的计划,这次出来是要大赚一笔的,
谁知道一路上,光过关税就交出去二千来斤盐,汉中盐价又不高,根本卖不回二十万钱。”
李晓明苦笑道:“你们能卖出去多少是多少,回来说明情况,难道哪个还会责怪你们?”
昝瑞看着孙文宇道:“我也是这么说来着......”
孙文宇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道:“话是这么说,我也知道大人不会怪我,
只是我老孙从汉昌县,不远千里地来投奔陈大人,若是连第一个差使都干不好,
以后在县里怎能抬起头来,老蒲那个家伙不得开心上天?”
李晓明一阵无语,心想,在老孙眼里,啥事都没有争强好胜重要。
他问道:“后来呢?”
昝瑞继续道:“后来在汉中卖盐时,他们都说匈奴这边盐价高的离谱,
孙哥便寻思着来北方碰碰运气。”
李晓明奇道:“那你们是如何出的关卡?”
孙文宇笑道:“嘿嘿嘿,以前汉中的李霸,调我来汉复县时,
调令上有印章,我花了上百钱,找人临摹了一个......”
李晓明伸出大拇指,苦笑道:“果然是如此,若论胆大,你是这个。”
老孙十分得意,又说道:“出大散关时,那个守将是晋人降将,只认得钱,
我便诳他说,回来时分他三分一的利润,就这样出了关,
他娘的,这个汉奸居然还让我立了个文书,
嘿嘿,到时候咱绕道回去,给他分个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