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众人步出中控室。


    秦翎洋再次看向102，那位机器人正紧紧跟随在王明远的身后，如一个合格的亲卫一般警惕地扫视四周，单手扶在悬于腰间的短剑上，即使这里是十分安全的翔鹰舰桥区。


    .


    翔鹰舰参谋部。


    姜之余看向秦翎洋，这位心思缜密的秦叔叔一路上都神情冷肃，沉默不语。


    “秦叔叔，您不要生气。102对您的态度比较冷淡是因为不信任您。我和它相处的时间虽然短，但我可以感受到，102就像一个小孩子，时时刻刻在观察我们，学习我们的情感。”


    姜之余一边开启指挥台智脑，一边轻声安慰道。


    “谁真心对它好，它就对谁好。102很聪明，您不要……老是想着套它的话。”


    秦翎洋凝视舷窗外的星空，默不作声。


    “您看，我常常试探102，它对我就不如对待王叔叔那样真诚。哎，102学习能力真是超强——只和明远叔叔待在一起两天，从性格，到神态，到认知，都和他十分接近了……”


    狄安娜智脑的一连串确认音响过，指挥台中央的显示区亮起，万千幽蓝色的光点缓缓汇聚成一只振翅翱翔的雄鹰。


    秦翎洋收回凝视群星的视线，喃喃道：“小姜，102很有趣，也很有用。我只是担心，它最终的忠诚会属于谁。”


    秦翎洋这一天很忙，从凌晨开始，就使用脑机接口整理资料，下午又全程监控会议室内的众人谈话。


    踱步回到指挥台前，他揉了揉额头，心中暗忖：“今天的脑力消耗很大，我真需要好好休息一晚，但是，强森自杀案的调查也不能再拖……”


    “您担心102会背叛我们？！” 姜之余有些惊讶。他一直认为，机器人的忠诚度，比人强，至少可以预期。


    “当初，楚老爷子送来的机甲亲卫对飞龙是源于基因的绝对忠诚。但现在，它被改装，并转送给了汤普森舰长。飞龙一定是修改了102的忠诚设置，令它服从第一舰队的指挥体系——但，它那源于基因的忠诚判定，又如何能和舰队指挥体系融为一体？”


    秦翎洋轻叹一声，“小姜，你不觉得，对于一个未来可能拥有强大能力的机器人来说，这种忠诚未定的状态其实很危险吗？”


    姜之余抿抿嘴唇，鼓起勇气问到：“秦叔叔，关于生物密码继承人，是您编出来替明远叔叔留下102的借口吗？”


    秦翎洋看向一脸纠结的姜之余，不由笑道：“小姜，我怎会欺骗指挥官阁下和几位将军？我猜测飞龙不甘心将102完全交给第一舰队——他必是将明远列在了生物密码继承人之中。”


    “瞧，102没有当场反驳，就说明，我猜得不错。只不过，……” 秦翎洋将头盔面罩拉下，那后半句话，也就淹没在通讯屏蔽中。


    姜之余皱眉，心想：秦叔叔，您话说一半，什么意思？不想多说？或者，想让我猜？


    他打开头盔通讯器，接着问道：“秦叔叔，对于102的来历，您一定由事没有同大家讲吧？我可是知道的，飞龙手里的东西都非凡品。102身上那套x装置，定是非常稀有，对吧？”


    秦翎洋无奈摇头。


    姜之余和他母亲姜瑜一样，最喜欢刨根问底儿。不过，小姜是呈栋的心腹爱将，也是自己精心挑选的副手，向他坦诚一些还是有必要的。


    “当然稀有——在整个火星洞穴中，也只有12套这样的‘微型x动力驱动智脑单元’。”


    秦翎洋从手臂终端中调出了几张图片，推送显示区。


    第一张全息照片上，是置于一个箱子中的十二台圆球型装置。


    “这就是“微型x动力驱动智脑单元”。楚凯明老先生一直都怀疑这些智脑单元是种植者文明用来制造类似卢克这样的高智商、由暗物质驱动而无需充电的守护者机器人的主要部件。所以，他领导的一支研究小组一直在研发这些单元的制造和应用。”


    第二张照片中，则是十二台人形机器人。


    “小姜，你看，这是由x智脑单元驱动的12台高智能机器人——它们的眼瞳中都可以发出幽蓝色的光芒。不过，第二套手册尚未被解密，楚凯明博士始终无法用物质生成器制造出这种精密而结构紧凑的‘微型智脑单元’。”


    “咦，秦叔叔，那不是飞鸢妹妹的卢西吗？”


    姜之余指向那台最矮小，但最精致的一台红色机甲，惊呼出声。


    “这么说，卢西的智脑也来自种植者文明？”


    秦翎洋点点头，介绍道：“早在五年前，火星研究所就可以制造出高智商机器人，但谨慎的楚老爷子和韩舰长都非常担心，虽然制造出类似卢克这样的机器人很有用，但一旦人类失去对它们的掌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102之前，拥有x智脑单元的机器人只有两台：韩舰长身边的卢克和飞鸢身边的卢西。不过，卢克是火星洞穴的1号守护者机器人，一直在运行状态。而其它的十二台机器人此前则处于休眠状态。”


    他指向那张红色机甲的照片，道：“飞鸢的机甲卢西是第一代高智商机甲。


    由于采用了生物密码技术，除了飞鸢本人，其他人无法使用卢西，卢西也只会遵从飞鸢的指令行动。此外，卢西还被严令禁止伤害人类，即便是在保护飞鸢的安全时也是如此。


    他们采取了一切可以想到的措施，防止x智脑自行其是，或不择手段地实现人类给出的目标。这虽然大大限制了智脑的使用权限和行动权限，使卢西仅能作为一位机器亲卫使用，但经过两年淘气的飞鸢试用，也没出过大乱子。”


    姜之余不由得摇摇头，喃喃自语：“韩叔叔和楚阿姨可真淡定，居然放心让那么淘气的飞鸢来测试这台机甲！”


    秦翎洋轻敲指挥台，收起了照片，道：“飞鸢聪颖，你可不要小看了她。她使用卢西得心应手。有段时间，寒玉只好锁住卢西，否则小丫头带着卢西在火星基地四处惹是生非，还没人抓得住她。”


    姜之余笑道：“嗨，我听说飞龙和智源替飞鸢解锁，结果飞鸢半夜三更穿着机甲出去玩，扮作红袍女巫吓唬人，研究所周围人心惶惶好几天。后来事情败露，飞龙被韩舰长关了好几天禁闭，智源的零食都被收缴！”


    “那一次，哎，真是好笑。” 秦翎洋也开心大笑起来。当时，正在火星研究所做客的他被第九特种大队的石队长叫去破案，结果他撒下天罗地网，却一网捉到了鸢儿和方程那俩小淘气包。“嗨，那是妥妥的几个顶级捣蛋鬼！”


    笑过之后，秦翎洋接着讲述道：“今年9月底，楚老爷子从智源那里听说飞龙在121登星战中几乎送命，对韩将军颇为不满。对他大发脾气，训了一个小时之久。”


    “很快，老爷子就送来了这台第二代智能机甲亲卫，说要给飞龙一个真正的11号机甲指挥官。这套智脑单元，因为要在作战时使用，所以并没有不可以伤害人类的限制。而且，由于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它也不可能只听飞龙的指挥。哎，它的设置据说颇为复杂，我这个外行也搞不十分清楚。”


    姜之余看向秦翎洋，问道：“所以，您担心飞龙在交接这台机甲的时候，可能在修改忠诚度设置时留下漏洞？”


    秦翎洋点点头，说：“飞龙谨慎，应不至于如此。但，那时他时间紧迫，难免百密一疏。今天，我问102，如果我有授权，它可否为我提供讯息时，102的回答你可还记得？”


    “102提到了，它需要获得梅兰达指挥官、托科舰长和王明远副舰长的首肯。”


    “我担心的是，如果102被指派给谁，它就听从谁的命令，这很危险。” 秦翎洋话锋一转，“所以，我将它暂时交给明远监护。明远为人坦荡，待人亲切，和102号相处得也非常融洽。我可以看得出，102对于他的安全非常在意。但，这终究还是一个隐患。”


    看向眉头已经皱起的姜之余，秦翎洋笑道：“小姜，别想那么多了——当前，你我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快破案，找出隐藏在851研究所和第一舰队的那些内鬼。”


    姜之余却摇摇头，提醒道：“秦叔叔，102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可不能被别人惦记上。您已经要求几位指挥官对102的事情保密，但是，102眼中那种幽蓝色的光芒是无法被遮蔽的，如果有人问起这事，102该怎么说？”


    秦翎洋微微一怔，这事，他倒是疏忽了。


    “小姜，的确心思敏捷！我这个副手选对了。”


    他想了想，立刻接通了王明远的私信通道。


    “喂，秦狐狸，你有事快说，没事挂……线……——才开完会，就又找我，让我请吃饭吗？”


    王明远略带气恼的拖长音火星腔响起。


    影像中，他正大步流星地走出接驳舱，登上去翔隼母舰的转运车，身后是紧紧跟随的102号。


    “是关于102的事。” 秦翎洋慢条斯理的打开一罐薄荷冰茶，啜饮了一口，“听，还是不听？””


    王明远看向秦翎洋身后，姜之余正冲他连连点头。


    他马上换了口气，连声道：“听，听听听，秦副参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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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话要讲，我自当洗耳恭听……”


    秦翎洋轻哼一声，“明远，以后，请对我态度好些——好心才有好报！”


    “行行行，下次吃饭，还是我请你——你说你，你们秦家也不穷啊，每次都是我和呈栋请客，你是不是花点钱就不舒服啊？” 王明远气咻咻地抱怨道。


    “都是一家人，怎么老是说两家话？你和呈栋出去，不都是呈栋请客？”秦翎洋笑道，“说正事。如果有人问起102的眼瞳，你就说102的眼睛是由慧芒石制成。那是唯一一种可以发出幽蓝色光芒的材质。另外，为了102的安全，小姜将准备一份我刚刚对102的所有问询的一套标准答案，从此之后，除非梅兰达舰长授权，任何人问起，都要102号按照这份答案回答即可。我会保证所有的有关它的舰队记录都会与这份答案相符。你可记住了吗？”


    王明远谢过了秦翎洋，又忍不住抱怨道：“翎洋，虽然能者多劳，可你和梅兰达指挥官怎么舍得派给102那么多的活？如果累坏了102，可没人会修！”


    说着，他就给秦翎洋推送了102的一份日程表。


    102的日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它的500条私人信道已经被预约一空。


    ——阿罗德提出的让102参与筛选和培训翔隼舰的飞行员使用脑机接口的任务被列到了102号的明后天计划中。


    ——庞建荣、萧天柏和瞿志美训练102号操纵作战和工程机甲的任务将在三天后展开。


    再往下看，秦翎洋也不由得轻笑一声。


    原来，102浏览了几位将军交给它的任务后，十分高兴地接受了全部任务，并开始编写自己的日程表。


    阿罗德看到自己提出的任务被102痛快接受，满意地拍了拍它的肩膀，称赞它聪明，有效率，而且善解人意。


    102像一个表现优异的菜鸟士兵得到了训练主官的认可一样，认真地敬礼回复道：“请阿罗德将军放心，我将尽我所能完成您交给我的这些任务！”


    阿罗德忍不住打趣道：“102，我再给你添一个任务吧——我邀请你来我舰上的舞会去学习跳舞如何？你应该多学习社交，才能交更多的朋友。"


    看到托科面露不屑，打算出言制止102接受这个不靠谱的任务，阿罗德立刻凑上前去，悄悄耳语道：“托科老兄，你就不想看看102号学跳舞？看他到底能不能迷倒我舰上的一众美女？哈哈哈……”


    那边，102已经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这个任务，一番比较后，将其优先级设成了AAA。


    “阿罗德将军，我可以带几个舞伴去吗？” 它问道。


    “舞伴？” 阿罗德惊讶反问。


    “还几个？都是谁？” 王明远追问道。


    102号很自豪的将自己的好友名单拉了出来——那上面赫然是王明远的三个中队长。


    102号坦言道：“三位队长说，今晚带我去Aloha吃饭跳舞——那明天晚上，我去舞会当然也应该带上他们，这，叫做朋友间的礼尚往来，不是吗？”


    托科和阿罗德大笑不止，王明远则气恼不已。


    他准备亲自审阅102给自己列出的每日任务清单——划去那些他认为不合适的活动和请求。


    他觉得有必要令102号和他的那仨不着调的中队长划清界限——“如果102学得和杰森一样好斗，和建荣一样小气，和广智一样的嘴欠……呀！我今后的日子，恐怕要很难过了！”


    .


    走出秦翎洋的参谋长办公室，姜之余轻轻叹了口气。


    秦叔叔此行肩负的重任，远超他的想象。


    眼下这场即将展开的调查，牵涉甚广，得罪的人恐怕不在少数。而在第一舰队这个权力漩涡中，敌友难辨，危机四伏。


    倍感压力的同时，他也不由得为这位树敌无数的秦叔叔的安全感到担忧。


    他忽然想起102，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嗯，每天和102聊聊天，交交心，也不错。”


    他打开了102为他预留的私人通讯信道，意外地看到上面备注着：“好友小姜”。


    他原本只是想着：在这场暗流涌动的调查中，若能赢得102的信赖，也许就能多一把打开真相之门的钥匙。


    但此刻，他想到的却是：“这个兄弟，我交定了，真暖心！”


    姜之余轻笑一声。


    我怎么就忘了呢？真诚，是友谊的基础；而功利，是对友谊的亵渎。


    102，我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