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达号医疗舱。


    “肖恩……” 姚立波正打算和肖恩打个招呼，却发现那位一向笑呵呵的胖子正愁眉苦脸的站在层层叠叠的一屋子视图中央，托腮沉思。


    立体投影中，一只只宛如乌贼般的微型医疗机器人在血管中游走，有几只正用激光束小心翼翼地剥离、消融颅内神经上的血块。


    姚立波看得头皮发麻。


    “要是这玩意儿射偏一毫米，是不是那根神经‘嘣’的一声就得断？……人是不是就傻了，或者更糟……挂了？”


    他打了个激灵。


    “来看安妮？” 肖恩转身，一脸疲惫。


    “嗯，还在看坎迪斯上校的手术案例？”


    “哎，如果联系不上韩舰长，我就只好指导机器人手术——总不能看着博文大哥……” 肖恩匆匆收住话头，“呸呸呸，不吉利！反正，总要试一试……”


    “肖恩，你和我说句实话，” 姚立波忍不住一把搂过这个高傲的胖子：“哥们知道你这双圣手，可是一绝！虽然是脑科，虽然是……临时抱佛脚，但是，你还是有点把握的吧？”


    “哎。你也知道，哥们一直都瞧不起坎迪斯上校那个拽样。”


    肖恩叹了口气。


    “我一天看的病人比他一年看的都多——可是，这次我观摩他手术……嗨，往好听了说，是隔行如隔山；往不好听里说，哥们这点手法，和他都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没看出来，胖子，你还挺会吹捧人！”


    姚立波心里嘀咕：倒是，肖恩最不服气的就是坎迪斯那个老头子了——毕竟旗舰医疗主官的位置，他一坐就是十五年。而每年，他就看不超过十个病人，搁谁谁能服气？


    “我之前不知道，脑部损伤的修复有多么繁复……出个小错，病人，轻则失忆，重则瘫痪，脑残，丧失感知能力……”


    肖恩指向排满整个房间的视图，哀叹一声，


    “看看吧，这不过是一台手术的记录而已……哥们这脑子是好使，可奈何只有一个星期，学不过来啊……”


    他看向姚立波：“除非……除非，你能联系上韩舰长，也许他舰上的医生可以协助我指挥机器人手术。”


    姚立波挠挠头，道：“哎，胖子，据我所知，平谷信义两口子，也不是脑科啊?”


    “但是韩舰长手头上总有一些，” 肖恩眨眨眼，凑到姚立波耳边，压低了声音，道：“火星洞穴里的宝贝啊——比如，11号指挥官那样的机甲战士。说不定，他的医疗机器人，可以做脑部手术呢？”


    “有道理！” 姚立波连连点头，道：“得嘞，联系韩舰长这事就交给兄弟我了。我们哥几个这几天就把能想出的法子试个遍。”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胖子，我刚才已经唤醒了翔星舰上的几位医生，她们两个小时后和你交接——接下来别管别的了，死磕这台手术吧。”


    “嗯，哥们定会尽力而为。博文大哥这人福厚，一向运气好，希望这次，也不例外！”


    姚立波揉了揉下巴，自言自语道：“嗯，不错，运气也很重要。我回头同菲利普、马文说，让他们在【拜祭堂】里做做法，保佑博文大哥——万一真灵呢？”


    肖恩点头暗赞：“别说，立波可真是心细如发，这都能想到？”


    看了看眼中已经布满血丝的这个好兄弟，他皱眉道：“得嘞，立波，这里就这样吧——去看你的那道白月光吧。安妮刚醒，这次，嗯，我给你一个小时。”


    “哎呀，就一个小时？都不够我……”


    “我给你一个小时，不是因为安妮不能聊两个小时，而是你需、要、休、息！”


    姚立波心中腹诽：死胖子，变脸变得真快！


    ——肖恩已经挣脱他的手臂，恢复了往日公事公办的严厉神情。


    他瞪了姚立波一眼，哼了一声，道：“立波，作为指挥官，你必须保证足够的睡眠。虽然埃文斯副舰长恢复得不错，但他毕竟还不能行动自如，需要卧床静养。所以今后这一周，你还是要承担舰队指挥官的责任。你在这里多呆一个小时，回去睡觉便要少一个小时。”


    那双精明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姚立波，肖恩揶揄道，"要是谈得高兴了，你回去难免会浮想联翩，睡不着觉，那就更糟！”


    饶是姚立波脸皮厚，此时也不由得脸颊发烫。


    他心中暗骂：


    ——虽然说得有些道理，但你这话……太刻薄了吧？我哪有那么……不堪？


    ——真是的，胖子一缺觉，脾气就暴躁！


    然而眼下，为了自己未来的幸福，他可不敢和肖恩争辩。


    而且，肖恩已经将安妮医疗箱上的计时器设定好了，60分钟一过，肖恩的亲卫就会立刻赶他走。


    他只好讪笑一下，迅速从肖恩身边消失，走向安妮的医疗箱。


    身后，传来肖恩那慢悠悠的，拖了长腔的声音：“安妮要转去普通病房了，两天后出院——下次和狄安娜主机约探视吧。”


    得知安妮今晚之后就会转去普通病房，姚立波心中暗喜。


    “也许下一次，我能握握她的手，而不再只是透过医疗舱的玻璃屏望着她……”


    .


    医疗箱内。


    果然，那张俊脸并未出现。


    安妮有些失望。


    她令智脑调出最近热播的《我在皇宫的打工生涯》，准备看看那个俊俏的小侍卫，消磨消磨时间。


    姚立波那张棱角分明的笑脸突然出现在全息投影图中——和那位小侍卫并肩而立。


    “其实，他真的，好帅。” 安妮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


    上次二人聊完，安妮就调出了姚立波的简历，浏览过几遍。


    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陆战指挥官。


    廖澜清在Aloha搏击赛中夺冠后，风头一时无两——连带着和他并称为“陆战双雄”的姚立波也再次为众人瞩目。


    大家之前还在猜测，如果这次廖澜清被第五特种大队的选手击败，他们是不是就能看到这位号称第一舰队第一高手的第二特种大队的队长出手了。


    而且，在翔星舰上有姚立波和寥澜清的几位前女友。


    姑娘们一吃饭就经常八卦这两位大帅哥，加上伍德和科林斯两位将军——他们四位被戏称为第一舰队四大黄金单身汉。


    姚立波的前女友们，对姚立波的评价是他为人极其挑剔。


    一位中控室的女参谋笑道：“有一次，姚上校和我去看电影，嘿，愣是把电影里出现的人物，不分主角配角，从头到脚评判个遍！整个电影看下来，他的喋喋不休，令人发指！”


    而医疗部的那位女医生则打趣道：“嗨，立波对身材管理，那叫一个严格！讲真，他恨不得用尺子比着自己的肌肉，腰身，必须要达到最佳比例。”


    她撇撇嘴，“如果，他只是对自己这样也就罢了，我养眼啊！可是，他要我和他一起去健身，说，要我练出最完美的黄金比例为止……”


    一桌的姑娘们都笑得前仰后合。


    而那位姚立波最近刚刚交往过的飞行员则补了他最后一刀：“嗨，我和姚上校去看搏击赛，哎。你们都不知道，他开始现场点评观众席上的美女——真的，无论哪位美女，除了翔星之花，他都能挑出几个缺点出来。哎，他那眼睛，自带放大镜，一丢丢的缺陷都会暴露无疑！”


    她摇摇头，“我当时就想，哎，我那自以为的花容月貌，在他眼里，恐怕也是如此不堪——比赛还没结束，我就撤了。可惜了，他，是真的好身材，好衣品，好俊，只是，可以远观，不好相处！”


    不过，通过两次交谈，安妮感到这位指挥官和他们说的并不一样。


    他平易近人，和蔼耐心。


    她喜欢和他谈论美食，听他讲飞翔之城这些年来的各种有趣故事。


    他是一个颇为热爱生活的人。


    负伤之后面无血色，浑身上下插满管子的她，绝对不是一个最佳状态。


    他好似也没有嫌弃她的样貌。


    她那随意的个性也从未改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也并未挑剔过她的幼稚和无知。


    他看向她的眼神温柔而真诚，令她很有一种被呵护的感觉。


    哎，他通过头盔发布命令的样子，简直帅呆了——那样的镇定从容，令她感到很有安全感。


    安妮心里暗暗喜欢。


    姚立波上校，真是她心目中的一完美男神。


    但是，只可远观吗？如果，如果，和他相处，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毕竟，距离产生美感。


    可若是靠近，他还会像现在这样温柔、包容吗？


    .


    “安妮，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好多了。看到你来，心情也好了不少。”


    看到面色红润起来的安妮，姚立波心中顿感宽慰。


    医疗机器人的几只触手依然吸附在她肩膀上，两个由金属碎片穿透的伤口正在生长激素的作用下逐渐愈合——幸运的是，骨头完好。


    姚立波由衷赞道：“安妮，你这么瘦弱，肩头穿了两个大血洞，居然还能坚持着和我舰通讯，我很佩服！”


    “那时候，没想别的。德里克给我打了一剂止痛针，不疼，就不怕。” 安妮羞涩一笑。


    “况且，罗云上校可是为了保护我才牺牲的，我可不能让通讯中断。他本该坐在通讯台后，而我本该手执能量盾去保护主官——可是他拒绝了。他一定觉得我是一个小女孩，怎么能让我去保护他呢？”


    “罗云上校真是一个英雄，我很佩服他！”


    罗云是他们军校时的老师，博文大哥，廖澜清和他都对罗云的殉职感到十分难过。


    “别想那么多了，安妮，” 姚立波安慰道，“你做得很好，连魏博文将军都称赞你临危不乱，重伤之下还能保持清醒，令通讯畅通，十分难得！”


    姚立波有些后悔提及这个让安妮伤心的场景——他讨姑娘们喜欢的本领可着实不行。


    他于是迅速转换了话题：“安妮，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能量空洞边界监测系统捕捉到了飞龙舰队的通讯信号——我们有可能同翔龙母舰建立通讯联络！”


    安妮眼中一亮：“真的吗？这可太好了！”


    “嗯，不过,我们暂时还无法解码这个信号。但，如果通过能量空洞可以实现无时延通讯，我们就能与韩将军取得联系，就有希望重启翔凤舰的x引擎。”


    安妮一听就来了兴趣，恳求姚立波把他们所遇到的问题详细讲给她听。


    “姚上校，我会被罗云上校选中，作为当值舰桥参谋，可是凭实力哦！” 脸上带着一丝自得，安妮自荐道：“我，可是翔星舰上最优秀的通讯参谋！”


    看着姚立波微笑不语，安妮有些着急，开始细细罗列自己的技能：


    “我军校的通讯科目全优！”


    “我是罗云上校选中的助手！”


    “嗯，我爸爸妈妈，可都是851研究所通讯部里的首席科学家！”


    “还有，还有！那个太空寻宝游戏，姚上校玩过吗？我玩的是最善编码解码的雪女巫系角色——白、金、级、玩家！”


    “……”


    “哎，我想，我一定可以为您提供一些有价值的建议呢！”


    姚立波见到安妮谈及自己的专长时流露出的自信和得意，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这位姑娘还真是率真，如林诗语所说，是一个心思单纯可爱的聪明女孩。


    “看看吧，多沉不住气，我一个不做声……，她就居然连打游戏的本事都抖搂给我了……”


    “您，不信我？” 安妮说了一大通，姚立波却只是笑意盈盈的注视着她。


    她有些泄气，敛目抿唇，不在作声。


    “我信你，罗云上校亲传弟子的话，我怎敢不信！” 姚立波轻笑出声，“可是，我就是想多看你几眼——肖医生只给了我一个小时，都用来谈工作，我多不划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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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是……！” 安妮脸立刻涨红，显然没料到这位指挥官脸皮如此厚。


    “嗯，说正事了。”


    姚立波憋着笑，恢复了往日那一本正经的做派。


    他先简述了今天发生的能量空洞的两次震动，然后介绍了几个人讨论完定下的通讯方案。


    “……就是这样了。只是，目前我们生成的信号强度太小，翔龙母舰那边还没有察觉到我们试图和他们建立联系。”


    .


    安妮陷入了沉思，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转来转去。


    不一会，她自言自语起来。


    “这么说，对方并不知道我们要建立联系。”


    “那，这时候用那么复杂的调制密码，虽然是明码，可是，别人可能根本注意不到。”


    “哎，姚上校，要是我，就发一个简单求救信号，s.o.s。” 她看向单手托腮，专注盯视着她的姚立波，脸一红，接着道，“这种信号简单且规律，易于叠加和识别，就是那些对密码不熟悉的外行人也能轻易识别出来。是不是？”


    姚立波眼睛一亮，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好主意！s.o.s，简单易识别，我都不会编码，但一看也知道！这确实更可能引起韩舰长的注意。必须试试。”


    他抓过头盔，就打算呼叫舰桥。


    安妮接着解释道：“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因为接收方在处理信号时通常需要滤波，这导致我们发出的信号可能会被当作背景杂音而过滤掉。然而，发出规律性强的简单信号如s.o.s，即使被当做异常信号滤掉，也可能引起通讯参谋们的注意——因为滤除的信号也要过检，对周期性信号要做异常性分析——余枫上校对这方面的细节可能更为熟悉。”


    “所以，我们可以通过调整信号的发射策略，让被滤掉的信号也能触发异常信号报警，这两种方法都可以有效地引起对方的注意。”


    姚立波激动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兴奋地说：“这么一来，我们可以使用一个简单的非编码呼唤模式加上一个编码信号，希望其中之一可以引起飞龙舰队通讯部的注意。”


    “嗯，就是这样。姚上校，没想到，您还挺聪明的。” 安妮笑得开心。


    姚立波一脸黑线。


    当初，小文对他和寥澜清的评价就是：文不成，武不就。


    他当时也曾不服。


    可是后来比试一番，不得不服。


    的确，他和澜清，武打不过，文也算计不过。


    “哎，和小文在一起，真是一种处处被碾压的感觉。” 姚立波心道：安妮，你可不会嫌弃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吧？


    姚立波轻咳一声。将自己的尴尬收起。


    “安妮，这真是个绝妙的办法！你真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们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


    姚立波打开头盔通讯器，命令格林叫醒余枫，请他和通讯部研究如何生成可以被迅速辨识的呼唤信号。


    见到自己的方案被姚立波迅速采纳，安妮也非常高兴，一眨不眨的盯着姚立波发号施令。


    姚立波结束了通讯，转向安妮，二人目光对撞，安妮立刻垂下眼帘。


    “她看向我的眼神中，似乎又多了几分温柔，还有，那是几分崇拜吗？”


    这让姚立波也感到格外开心。


    余下的时间里，他便绘声绘色地讲起那天晚上，他是如何率领第二特种大队执行了一次极限营救。


    当他提到自己的机甲战士们如何利用接驳舱的残骸清理高速飞行的碎片，并使用拖曳缆绳将坐在装甲工程车中的他们安全带至丽达舰桥时，安妮的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钦佩和爱慕。


    姚立波心中一阵悸动，决定要多炫耀几下自己的手段。


    于是，他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述，自己是怎样忽悠马文和菲利普去拜各路神仙，而二人又如何编制了一份翔凤舰神仙榜，并在舰上设立了一个拜祭堂。


    安妮忍俊不禁，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不过，这令一直监视安妮体征的肖恩十分不满。


    将安妮头顶的指示灯调成黄色，他通过姚立波的头盔警告他：“搞什么鬼？知不知道，病人的情绪不能波动过大！”


    姚立波无奈，耸肩摊手：“哎，看来我得收敛些，肖医生最不喜欢的，就是他的病人开心！”


    .


    一小时的探视，很快接近尾声。


    他隔空拍了拍安妮的肩膀，依依不舍地准备告辞。


    “安妮，我明天还要在舰桥上指挥，现在必须回去休息了。如果我们能够成功联系上飞龙舰队，我一定会亲自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站起身来，他俯视着安妮那双明亮的眼睛，柔声说道：


    “另外，好好休养，等你恢复了，我请你吃饭。虽然暂时吃不到Aloha餐厅的美味佳肴，但我会尽力让你觉得生活依旧美好。”


    安妮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她希望姚立波能多留一会儿——他的笑容让她感到安慰，他的故事让她忘却了病痛。


    可是，他很忙。


    她微笑着，小声道了晚安：“明天见，姚上校！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姚立波满怀期待地冲她眨了眨眼，道：“肖医生说，你只需静养两天就可以出院——以后下值，我陪你去做康复训练！”


    安妮想起这位指挥官对完美身材的执念，不由得眼含笑意，暗戳戳地嘀咕起来：


    ——果真如传闻所说，和他一起训练，我怕会吃不消吧？


    ——不过，听说他身材超好，可以饱饱眼福……


    ——再说啦，有人陪练，万一练出来了标准三围，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安妮的脑海里浮现出姚立波拿着一个尺子，对着她上下认真比量的模样。


    她不由得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脸上也飞起一抹红晕，轻声应道：


    “嗯，姚上校，我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