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迁贰 作品
24.当家主母2
一是当家的要管住府中奴仆,若是叫他觉得难管了,便算了;
二是他并非卖身入府,当家的要以礼相待,他若不舒服,便算了;
三便要府中掌刑之权。
前两项便是他不说,黛玉也觉得合理,本就是当家的应该做到的。
只是这第三,裴石并非贾家人,由他行家法,似乎有些奇怪。
裴石倒是说得有理有据,冠冕堂皇:“我在寺中便是掌刑的武僧,眼里容不得沙子,不过掌嘴杖责,又有何难?若奶奶只让我做护院总领,却不叫我做那得罪人的事,我如何立威服人?”
李纨觉得有道理,只等黛玉的意见。
黛玉听完,可算醒过神了。
————
议事堂里,空气凝滞一般的沉寂。
只有黛玉端坐高堂,纤细的手指捻转手中的丝帕,腕间的玉镯子和金镯相碰发出脆响。
贾府自从家败后屡屡被不孝子弟劫掠,不仅仅是当家主子,就连府中奴仆,也等着恶有恶报的一天。
他们也等着瞧主子会如何处置。
裴石站在堂中,双臂抱胸,嘴角含着几分冷笑:“奶奶,大伙都等着呢。早点行家法,我好尽快出门去寻宝二爷回来。”
他站得笔直,气势凌人,仿佛这是府衙公堂。
黛玉垂下眼睑,缓缓开口:“三爷,你是贾府的嫡亲子弟,却趁着府里抄家落难,落井下石,引贼入府,杀害府中亲眷奴仆,你可认?”
贾环呜呜呜地扭动,裴石扫了眼他,示意身旁的家丁上前,扯掉堵在贾环口中的布团。
布团才一拿掉,贾环便破口大骂:“臭婊子!你以为你是——”
“啪——!”
裴石抬手就是一巴掌,清脆响亮,整个议事堂骤然寂静。
贾环被打得头偏到一边,脸上火辣辣的,嘴角溢出血丝。他懵了。堂下众人也懵了。
裴石神色不变,冷冷道:“没教养!长辈问话,问什么答什么!”
不知道还以为强盗是他,而不是五花大绑的贾环。
这一刻,黛玉只觉得解气无比。
这贾环,早就该打了!
想想又觉得有失矜持,只能心中暗暗叫好。
裴石向来不喜欢废话,尤其是面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碎。
贾环被吊了一整天,秋风下饥寒交迫,手腕都勒出了深深的红痕,手臂都被吊脱臼了。
好不容易被放下来,浑身酸痛不堪。他还没缓过神,就看到自己母亲赵姨娘也被绑着进来,母子虽又重逢,但惊怒交加。
再过一会,连不人不鬼的钱槐也被带进来。
他们三人一家子被关在屋里,整整一夜,听着钱槐那腐烂的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他们,嘴角还残留着血污。
赵姨娘吓得面无人色,贾环更是浑身颤抖,险些尿了裤子。
这一夜,比被吊着还要折磨人。
如今贾环虽然还是嘴硬心毒,但裴石一抬手,他便立刻怂了。
十几岁的公子哥虽在府中不被人待见,却也是主子没吃过什么苦头。
为虎作伥却没遭遇过真正的毒打,如今裴石一巴掌下去,他便哭着求饶:“嫂子,我知道错了,救我——”
赵姨娘也哭天抢地:“你们就这么看着他被外人欺负吗?他可是府里的公子啊!”
黛玉拧了拧眉心,深深叹了口气。
这坏人,叫裴石做了,甚好。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淡:“裴总领,环三爷毕竟是贾府的公子。”
裴石挑眉,看向她,松开手,冷笑一声,退后一步,覆手而立。
贾环心中一喜,以为黛玉要保他,正要得意,却听她继续道:“待会杖责下手别太重,还要送官。”
看到家丁把贾环架起要拖出议事堂,赵姨娘脸色骤变,疯狂挣扎,尖叫道:“你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打我环儿!”
黛玉微微一笑:“姨娘没听说过一句话吗?长嫂如母。就冲他叫我一声嫂子。”
贾环眼见板凳抬上来,顿时大惊失色:“大奶奶救我!不——我真的错了!”
赵姨娘尖叫着想冲上去,却被婆子死死拦住。她拼命挣扎,哭喊道:“你们谁敢!他可是贾府的公子,是老爷的亲儿子啊!”
黛玉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公子?贾府败落至此,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
她轻轻扬了扬手,莫云和周瑞家的早已准备好,执杖的护卫们走上前来,个个神色冷肃。
黛玉与李纨起身,黛玉低眼瞧着赵姨娘,眸色幽深,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要他以死抵命,黛玉没有这个资格。
但不可能不罚,她还需要给府中众人一个交代。
“有些话在上家法之前,先说清楚。三爷如今这样,是叫你这个亲娘带坏了。环三爷杖责,姨娘你念在生养有恩,又伺候过老爷,便等着跟这些贼人一同送官吧。”
这话刚出,后面的贼人便纷纷跪地求饶。若是他们被送去官府,便是只能一死了。
赵姨娘眼神恶狠狠地,抗辩道:“府里这边,就连外面世道也乱了,我们娘俩不为了自己,难道要在这府中等死吗!”
“世道艰难不是你们为非作恶的理由,若你们命大,往后三爷便由我与大奶奶管教,三爷再与你无关。”
说罢,黛玉抬手一挥:“杖责三十,明日送官。”
裴石接过家仆拿来的木棍,又叫人将贾环的嘴巴又给塞上。
“小少爷,咬好了,免得太疼把自己舌头咬了,那可是要命的。”
板子狠狠落下,带起一阵风声。
裴石亲自动刑毫不留情,贾环一声声惨叫,赵姨娘哭得撕心裂肺。
无人同情。
下人们站在一旁,眼中闪烁着压抑不住的痛快和激动。
贾府自从抄家后,多少人暗地里盼着这一天!
这贾环和赵姨娘仗着自己是主子,平日里欺辱下人。
贾府落难后,他非但不想着护住家族,反而跟老爷索要管家权无果后趁火打劫,与外贼勾结,害得多少忠心的家奴被杀!
如今他终于受到了报应!
黛玉神色未变,站在众人之前,静静看完这一切。
她看似纤弱,淡紫色的广袖随风摆动,仿佛连风都能吹倒。可此刻,她身上的气势竟比裴石还要骇人。
她没有流露出任何快意,没有多余的言辞,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她只是作为一家之主执掌家法,理所当然地清算罪责。
这一刻,堂下众人心中皆生出一个念头——二奶奶是真正的贾府当家人。
贼人都被拖走了,黛玉目光沉静,看着下人们或畏惧、或惊惶的神色,轻轻咳了咳,问:“如今府中还有多少人丁?”
莫云与周瑞家的对视一眼,躬身回道:“除了两位奶奶和兰哥儿,如今府中尚有八十三口人。”
“少了这么多啊……”黛玉暗暗思付。
贾府败落至今,奴仆走了一批,被贼人害了一些,如今留下的,或是走投无路的,或是心存侥幸的,但无论哪种,她都得拿捏住。
“紫鹃,把东西拿上来。”
紫鹃立刻心领神会,将一直捧着的木匣子放在堂上的八仙桌上。
黛玉打开木匣盖子,指尖伸入盒中,轻轻一捞,捧起一把铜钱,任由它们从指缝间落回匣中,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刹那间,堂下众人的眼神都变了。
上次老爷查封了两大管家的家产才发了月钱,后面贾府被抄家就再未有发过月钱了。如今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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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叮当悦耳,众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可众人不知,黛玉手中这笔钱,是从苏州带来的林家家私。
如今竟要用在这些刁奴身上,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掌心的铜板泛起微微的凉意。
她用家法震慑不轨之徒,如今还要用钱收拢人心,放长线钓大鱼。
黛玉看向堂下这不足百人,沉声道:“如今府中落难,这些虽是我个人家私,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恪尽职守,往后月例一分不会少你们的。”
“但——”她音调一转,“往后你们便要认得你们的主子是谁,莫要懈怠自己的差事。家规森严,如再遇赌钱吃酒闹事的,懈怠府中差事的,或是作恶害人,便以三爷为例,该杖责的杖责,该送官的送官。”
只听一声闷响,木匣盖上的声音犹如一锤定音,震得众人心里一颤。
周瑞家的见众人低头不语,生怕场面僵持,立刻上前一步,朗声道:“奶奶如今是贾府的当家主子,我们这些下人,必定为奶奶是从。”
她这话一出,便有人跪下磕头。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跪下,哗啦啦一片。
黛玉神色淡淡,她要的不是下人的顺从,她要的是忠心。
“莫云嬷嬷,你领几个账房给紫鹃。府中所有人原先在哪做活,差事是什么都叫账房一一记下,做新的人丁册子过来。”
黛玉看向两位总管,“两位总管都是府中老人了,帮忙督看,若有错处往后找你们相问,也好有个说法。”
周瑞家的心中一震,这样说便是要他们秉公办事,她就是想给自己亲近的人谋份好的差使,也难了。
两位总管闻言,不敢再有半点私心,连连应诺。
黛玉又对紫鹃道:“你带着雪雁,瞧着凡是登记清楚的,才允发月钱。”
黛玉与李纨退至偏厅,隔扇半掩,能瞧见外面堂中铜钱脆响,一片感恩戴德之声。
李纨一边掰着豆荚一边笑道:“来时只劝你对府中下人和气一些,免得同上次一般闹得往后不好做事。没想你不动声色出手阔绰,叫他们都服服帖帖的。”
“他们不过是认钱罢了,我瞧得出来。”黛玉抱臂站于隔扇之后,瞧着前面众人热闹,轻嗤一声。
“以肉去蚁蚁愈多,以鱼驱蝇蝇愈至。我不该拿嫁妆出来贴补家用,但是若此时再不拿出,恐怕这府里的贼寇便不是从外头杀进来的,而是这些下人们熬不住清苦日子,学着三爷他们,再自杀自灭了。”
李纨听着,轻轻叹了口气。
“嫁入别人家,何尝不是替人做嫁衣呢……”她深知为人妇的艰难,黛玉尚未过门,便要替宝玉料理这破落家业,实在不易。
两人顿时愁云惨淡,李纨转念缓和气氛笑道:“晨起时我听碧月说潇湘院活捉了一只活尸,便觉得惊奇。如今瞧着,颦儿若是身子康健,怕是比凤辣子还要厉害三分。”
黛玉转过身,抬手拢了拢鬓发,浅浅一笑:“大奶奶莫要笑话我了,我如何能与凤姐姐相比?”
“若她还在,没有银子,怕是也管不住这些顽奴。”李纨若有所思,但她转念便笑道,“也好,今日一场,便叫府中这些人莫要轻视了主子。恩威并施,往后再有主仆情分,事情也就好办了。”
“贾府待下人不薄,可到了家败之时,又有几人念这情分?”
黛玉转身回到李纨身边坐下,端起茶盏给两人斟茶:“大奶奶只瞧见府外贼寇活尸,可府中这些下人,才是最大的隐患。府门坚固,若非下人畏战、里通外敌,几次三番的贼人如何进府?如今我把家私拿了出来,没有外贼窥视,也难敌劣奴惦记。”
黛玉突而嗤笑一声,倾身到李纨身边,调笑道:“大菩萨,如今我们已是赌上身家性命,可不要待他们太好叫下人往后以为菩萨好欺负了。”
李纨笑着连连答应,心中全然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