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折节待士13

    潇湘院临水近竹,院墙远不及府墙高耸,如今窗破,房中便已四处生风。


    封窗并非易事,偏偏黛玉娇贵住不惯别的地方,性子执拗,不愿毫无准备的迁居他处。


    家丁们忙得团团转,先是抬来沉重的大理石屏风,挡在窗前,又找厚实的布将落地明罩遮起来。


    一番折腾,总算没有穿堂风入。


    黛玉裹着厚裘,倒也觉得暖和。


    可次日清晨,天色微亮,潇湘馆还是响起一阵阵轻微的咳嗽声。


    黛玉倚在床榻上,眉心微蹙,鼻音微重,虽觉头昏脑胀,仍强撑着起身。


    用膳、梳妆,每一步都有些恹恹的,终究是没能逃过风寒。


    然而,今日议事堂必须开。


    李纨早早到了潇湘馆,见她咳疾又起,不由得轻叹一声:“府中诸事也拖了些时日了,不如休息好再说吧。”


    黛玉坚持:“昨夜抓住了赵姨娘为首的贼寇,接下来几天怕是可以喘口气。如今府里人心不稳,不能再拖了。”


    说着黛玉还叫雪雁拿了好几册书本来,“我从苏州带回几册家父的藏书,其中有几本讲农事的,大奶奶拿去,定是有用。”


    李纨也知劝不住她,便顺势道:“算了,议事堂后,叫人给你换个好一些的院子。”


    黛玉服药后两人便一同前往栊翠庵。


    只是走近,便听到前方一阵阵喝彩声。


    “师傅好厉害!”


    远远便听见两个小厮兴高采烈,又听到棍棒破空之声,凌厉迅捷,带着凛然的劲气。


    进院一瞧,裴石正在练棍。


    黛玉未曾想他武艺亦如此高强。方才那几招,虽是棍法,但气势凌厉,显然下过苦功。


    瞧见来人,裴石手中长木棍随意一转,风声呼啸,一身气势竟隐隐透出几分沙场英武感。


    他终于脱下了那身素白的僧袍。


    深靛色的短打,腰束一条黑色革带。


    布虽非上乘,但比起僧袍的肃穆端庄,短打看起来整个身形更加修长有力。


    只是或许裴石实在是高大,这府中实难找到一件尺寸刚好的衣服。下身裤子尺寸偏短,露出半截的小腿,上身也偏紧,瞧着肌肉喷张。


    李纨掩嘴轻笑,道:“都说佛靠金装,果真如此!如今公子换了衣裳,反倒像个武状元。”


    什么武状元?


    太会说话了吧!


    珠大奶奶只是打趣说笑,可黛玉瞧这身府中家丁的粗布衣裳,怎么看都像府中最有能耐的护院。


    黛玉没忍住,笑出声。


    裴石将铁棍随意往肩膀上一扛,低头打量自己,微微皱眉。


    他换上这身衣服也觉得别扭,摸摸脑门,叹了口气,心想还得蓄发才行。


    黛玉含笑对紫鹃道:“府中应该还有没被朝廷抄没的布料,找一些瞧着还可以的,让人给公子做几身合身的新衣裳吧。”


    黛玉朝裴石微微颔首,声音柔和而不失庄重:“我与大奶奶已经听了莫云嬷嬷说起昨夜之事,府中又是得公子相助,感激不尽。”


    裴石神色淡淡道:“他们主动挑衅,我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黛玉瞧他说得云淡风轻,只以为是他客气,心中更是感激不尽,但不知他确实只是路过,顺手罢了。


    裴石又问:“我听闻宝二爷在他们手上。”


    李纨想起上次贾环在裴石手中得不到一点便宜,笑道:“我们正想去审问他们,公子是否有兴趣,不妨同行?”


    黛玉不语,只静静地抬头瞧他。


    裴石只觉得她眼神恳切,清亮如水,直勾勾地,叫人避无可避。


    她什么也没说,却又仿佛已经说尽了千言万语——求求了。


    裴石叹了口气,妥协道:“审讯之事难免粗鄙,两位奶奶若是肯信裴某,不如将此事交给我如何?反正在府中也无所事事。”


    黛玉自打进来栊翠庵便觉得心情大好,她得寸进尺问:“公子若在府中无事,不如谋一差事如何?”


    算盘都蹦到脸上了,裴石后悔开口帮忙了。


    “裴某不是什么胸怀大志之人,只求安生。”


    但是黛玉不愿轻易放弃,“公子乃大丈夫,只要心怀大志,往后必有一番事业。”


    裴石嗤笑一声,似有几分嘲讽,又似自嘲:“什么事业?是上阵杀敌累军功,最后被朝臣排挤?还是考功名,与深宫阉人争长短?朝堂腐朽,世道艰难,多少人意气风发,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李纨早有疑问,“公子瞧着倒像是看破功名利禄,又为何要还俗呢?”


    “奶奶瞧不出,我早已犯了杀生大戒吗?”


    李纨噎住了,但黛玉并不以为意,“便是圣人也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并非为天下大事计才称得上一番事业。如今世道艰难,圣人亦云:‘恒善救人,而无弃人’,公子在府中施救,便已是大功德。”


    裴石挑眉轻笑,“奶奶在给我戴高帽吗?”


    黛玉继续加码,“公子是为众生消业障,是有慈悲心肠的。”


    裴石静静地看着她,半晌,道:“奶奶不知裴某过往,便以为我是甘露火王以杀度人?或许我只是藏在府中的屠夫?”


    “若公子手握屠刀,知阖府唯我与大奶奶二人当家,又何必在我请公子留府时三推四推呢?”


    裴石眉头微蹙,他并不擅长与人争辩,但此刻却无法反驳。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明明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还是屡屡相帮。


    或许是他瞧不得这弱女子一人扛起这将倾大厦,或许也是他既救了她便有了得失心。


    裴石突然问:“奶奶可要面子的?”


    “?”


    黛玉没明白,可一下子误以为他在说自己的求贤若渴是死皮赖脸,一下子心中尴尬,却还是点点头。


    裴石低笑一声,似乎终于释怀了。既


    然自己做不到拒人千里之外,不如顺其自然。


    她说的也没错,虽说人心隔肚皮,但有人有玲珑心,是那佛禅道理也比不上的。


    “奶奶想要我做什么?”


    黛玉心中窃喜,急道:“我想请公子统领府中护卫家丁,做护院总领”


    “若奶奶能允我三个条件,我便应了奶奶这差事。”


    ————


    莫云与周瑞家的已经在议事堂的偏厅候着等训话,黛玉见黛玉与李纨姗姗来迟,府中客人还跟着,便知今日非同寻常。


    莫云原先管着荣府丫鬟婆子,其夫又是管着荣府银库账房的总管,如今是黛玉的左臂右臂。


    而周瑞家虽是王夫人带来的陪嫁,但其夫原先管着宁府庄子银钱。


    如今贾府风雨飘摇,几位原先的管事都逃的逃,死的死。


    若要重整家风她们,这二人的支援至关重要。


    黛玉正座,并不多言寒暄,开门见山道:“我与大奶奶已请裴公子出任府中护院总领,往后府内家院巡防,皆归裴总领统管。”


    此言一出,周瑞家的神色微变,莫云却早有预料,微微颔首。


    黛玉随即交代:“莫云嬷嬷,挑几个能干的家丁随裴总领,先去审问昨夜的贼寇,也好把他接回来,小红也能回来了。”


    莫云淡淡扫了裴石一眼,旋即笑道:“恭喜裴总领。”


    末了,转身领着裴石出门办差去。


    周瑞家的不知活尸之事,却对此事颇有疑虑,试探着说道:“府里安全如今是要紧事,将这交给一个外人,恐怕……”


    她话未说完,便被黛玉一声声咳嗽打断。


    李纨见状,接道:“府里护院所剩无几,靠着家丁小厮勉强抵御贼寇袭扰,可他们多不情愿,也不肯用心御敌。上次便与二奶奶已在议事堂吵过一回。裴领事虽是外人,却屡次助贾府脱险,应是有本事,也可信的。”


    黛玉喘过气,道:“如今出府寻镖师武夫到府中管事,既费时又难保合适,不如用眼前之人。若周大娘能找到其他人武功比得上裴公子,也可另作商量。”


    这话丢回给周瑞家的,周瑞家的登时哑口无言。


    她哪里找得到这样的人,若是有,贾府也不至于叫贼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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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出自如了。


    周瑞家的心想自己一人难敌众口,反正有家丁们不满的时候,也只能咬牙闭嘴了。


    她只得讷讷应了声:“奶奶英明。”


    黛玉打量了一番周瑞家的,似是意识无意地问:“往后府上有周大娘管事,再让众人称你夫姓总归不够尊重。不知周大娘旧姓为何?”


    周瑞家的不同于莫云,她本是王家的人,做了周瑞的媳妇如今才还在府中,不然她大可以因为王夫人过世而回王家的。


    黛玉想与两个总管建立情分,免得困于往日刻薄之名下。


    黛玉此言,既是给她体面,也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谁知周瑞家的却是垂眸低眉,恭谨道:“奶奶客气了,叫夫姓便好。”


    她做主子的愿意给恩典,偏生有人不愿受。


    黛玉指尖轻扣桌案,漫不经心道:“好。”


    黛玉面色如常,继续道:“周大娘,护院一事既已交裴公子,是府内安危之计。然而,府中钱粮亦是当务之急。”


    她顿了顿,声音微冷:“先前吴登新与赖大侵吞府中库银,老爷虽查抄追回,但如今也所余无几。若再任由情势如此发展,府中若不能出门营生,只能坐山空。”


    想到府中钱财竟被家奴大肆侵吞,黛玉心中愤懑不已。


    缓了缓,才说:“宁府那边的主子全部落罪,府里也被官府抄了干净。宁府那边的人如今都靠荣府养着。往常我不管这些阿堵物,如今不同往日。你将宁府的账目送到我这,一切银钱皆从我处支取,免得再生吴、赖之流。”


    此言一出,周瑞家的脸色微变,还想商量,可黛玉瞧着莫云走进偏厅,语气坚定道:“方才与周大娘说到往后府中银钱账册皆由我亲管,两位都叫账房到府中琐事则照原来两位所管照行便好。”


    莫云自然依从,周瑞家的又一次吃瘪。


    这一番安排,黛玉彻底掌控了贾府的财政大权。


    黛玉虽说还是照旧,但还是补充道:“荣府一应内务仍由莫云嬷嬷负责,至于府中诸事对外往来,应酬交际,则由周大娘负责。”


    黛玉让照着原有的事情继续做着,实则意味深长。


    若是在贾府鼎盛之时,周瑞家的差事必是比莫云好的。


    不仅体面,也能有不少好处。


    但是如今贾府被抄家,就连四大家也一应覆灭,如何还有交际应酬之事。更何况她昨夜才知这京中有活尸吃人,这种时候两位奶奶哪里还需要如从前太太那边外出呢?


    周瑞家的心知肚明,手中管事越少,权力自然越少。


    李纨见她神色似有不快,笑道:“周大娘,你是否觉得奶奶给的这差事怠慢你了?”


    她心里憋闷,却不好直言,只能强笑道:“不敢。”


    “周大娘莫要多想,实则是有要紧事托付给你,才如此安排的……”黛玉猛然咳了咳道:“我听平奶奶说,原先太太们有些印子钱经来旺的手放了出去,并未完全被朝廷抄没。待外患解稍稍,需由你带头去将这些银钱讨回。”


    周瑞家大惊,差点脱口而出:“这……太太们都在了,再去讨这银钱,只怕……”


    周瑞家的完全没想到两位奶奶明明都是官宦家的小姐出身,竟然还要追回家里其他奶奶以前放的印子钱。


    周瑞家的解释道:“这……太太都不在了,再去要这钱怕是要不回来啊……”


    黛玉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咳疾加重,她猛地咳了咳,喘息了片刻才道:“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况且太太放钱予人,原是济人之急,如今我们将其讨回,于理也合。”


    周瑞家的觉得实在是难办,“可也得人家肯认啊……”


    黛玉看着她,平淡道:“周大娘你原来是王家来的,又时常与太太一同出入,那些人必是认得你的。况且周瑞在时,便也是他为太太打点放印子的事,我想将此事交予你最是妥当。”


    她话音微顿,眼神微冷,“我会叫经来旺与你核对账册,府门再开之前,你们早做准备。”


    潜意思便是——已无商量余地,只待她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