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字偷声 作品
103. 近战
那速度当真是风驰电掣瞬息千里,足让人疑心武威郡生了什么大事,急着要报往长安。
确实急。
那布橐中的六小只,华书是片刻都容不下了!
昨夜雁守疆把六小只送了过来,同时还送了两大釜的牛乳,华景见她和雁守疆还有点不清不楚的劲,忍不住板着脸训了几句,然而他忍不了华书就能忍了?当即回嘴把人怼了回去。
华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下令不许众人帮她养崽子,华书气性也上来了,扬言她谁都不用,一个人捧着六个宝贝儿就回了房间。
然而人这种生物,犟得越厉害,怂得也越快。
幼狼吃母乳习惯了,还不会自己喝牛乳,她只能一只一只捧在怀里端着小茶盅来喂,花了大半个时辰,弄得满手满衣的脏污,可算把这六小只都给喂饱了,洗漱一番刚准备就寝,第一只吃饱的小家伙就开始哼哼唧唧要饭吃了。
华书有点懵,想不明白它们怎么能饿的这么快,一个个检查过去,最早的两只肚子确实瘪了,而且她还摸到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挺翘的鼻子轻轻耸动,一股尿骚味涌入鼻端。
“呕——”
堂堂临尘公主,虽然算不得特别爱干净的一个人,但也没碰过谁的屎尿去啊,随即,凄烈至极的一声惨叫声划破了归义侯府的半边院子。
华景、仲迢和安荣梦中闻声还以为她遇了险,外衣都顾不上穿好就连滚带爬地涌了进来。
来了都不白来,一人两只坐在地上哄狼崽,效率果然高了很多,花费一刻钟就能换取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华书仗着年纪最小地位最高不用喂,但是也别想睡。
但凡那三个醒的慢了一些,没有及时开喂它们就开始满屋子爬着鬼叫。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小的东西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嗓门。
华书一晚上都抱着被子欲哭无泪,生生在白嫩的小脸上熬出了乌漆漆的两个黑眼圈,第二日伪装时涂变黑的膏脂都少用了一指甲盖。
好在狼崽送去了渭源乡,华书多多配了银钱,叮嘱擅长训犬的二狗好生照顾,料想日后也不用再受此折磨。
只是雁守疆这个促狭鬼实在可恨至极!
华书狠狠地咬了一口麦饼,眼神愈发凌厉。
雁守疆久在边郡,又说阿莫擅养此物,必然是有一些经验的,否则也不可能提前送了那么多牛乳过来备着,可对应该如何照料的提醒,是一句也没有,分明是等着她出丑。
故而几人同去给贰师将军李广利送行之时,华书死死板着脸,对雁守疆及其身边军侯将领怒目而视,没有一丝丝的好颜色,倒让李广利和骆奉瞧了好几眼,看向雁守疆的时候颇有些幸灾乐祸。
前段时间二人听说华书不小心犯到了雁守疆手里,被雁守疆以军规为由罚入军营,他们还有些担心华书和雁守疆因此关系和缓,如见看来确实是想多了,这两人分明还是水火难容。
尤其是李广利临行之前,华书还迎上去递了个包裹,内有新鲜水果无数,这东西在长安不算什么,放在边郡却是个稀罕物了,李广利当然不至于吃不上,但就这份心意就足够难得。
李广利笑眯眯地接过包裹,道过谢后又说起临尘公主华书来。
“本将军早闻陛下有意以临尘公主为太子妃,孟郎君与公主交好,未来自然是前途无量,昌邑王如今也养在皇后膝下,日后咱们还要多多亲善才是。”
李广利说着还瞥了眼雁守疆,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华书心里恼恨此人,烦腻所谓的太子妃,更厌恶他这副结党营私的做派,但是面上却还要装作一副天真:“将军这话我可记下了,来日将军大胜而归,可不要把我这白身之人打出门去才好。”
笑言一番,李广利转向了雁守疆,谈及近日前方斥候来报,边郡线外突生沙匪,专门劫掠西行商队。
此事对边郡商贸极为不利,可由李广利提出来却横生怪异,但是众目睽睽之下,雁守疆也只能应下,表示不日便派遣骑兵巡边,围剿沙匪。
忽而一阵春风起,裹着黄沙扑面而来,打在城墙之上宛如起兵的号角。
“将军,该启程了。”
华书适时后退两步,扫目望去,黑压压的军阵在远处集结成行,虽多是临时招募,比不得经年累月操练过的兵将,但也是声势浩大,威视赫赫。
李广利战袍一振,翻身上马,顺着军阵中央而去。
华书看着眼前的队伍,突然陷入了沉默,她厌恶李广利,却由衷地希望此战胜利,否则又有多少将士战死沙场,不得魂归?又有多少父母妻儿捧着战甲上的一枚甲片泣不成声深夜难眠?
黯然神伤之际,华景脑袋凑了过来:“你怎么这么好心给他送水果?”
华书嘴角一勾,那必然是特别特别好心了。
李广利这段时间跟着骆奉整日里酒肉穿肠,眼瞅着有些大腹便便的样子,哪里像个百战沙场的大将军?送些好果子帮他清清肠胃……
啧,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好心的公主了!
·
夜间。
今日华书心里存了气,没去寻雁守疆,而是独个儿练了一个时辰,累得满身大汗,回府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拭着发刚坐到榻边就听见了敲门声。
“阿兄?”
这个时辰安荣和仲迢是不敢扰她清净的,八成是华景要就她白日给李广利送加料水果的事叨叨几句,华书不愿意理他,可又想起这人刀子嘴豆腐心,昨天夜里帮她照料了一晚上的小狼崽,还是叹口气起了身,然而房门一开见到来人她却愣住了。
粼粼碎银一般的月光下,是一身玄衣的雁守疆,他侧着身子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宽肩窄腰,背后槭树冒出的新芽被月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说不出的清俊。
她愣神之时雁守疆也被眼前之景晃了心神。
她散着发,额间几缕发丝带着湿意贴在脸上,映衬得面上肌肤胜雪,眉乌眸明,红唇似血,鸦羽一样的双睫被月光打在脸上,衣衫虽不凌乱,但纤细白皙的脖颈下,隐隐露出一点凸出的锁骨,一股沐浴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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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味道钻入鼻端,让雁守疆莫名地生出一种淫靡之感,不禁呼吸一滞。
“……”
眼看着雁守疆视线开始往下走,华书立时慌了神。
这段时间她训练辛苦,所以在吃食上一点也没顾忌,每日都和大头兵们拼谁吃得多。虽因训练量大没见长胖,但是身体却接收到了富裕的能量,越发窈窕起来,以至于这段时间都要好好束胸才能出门。
可此时沐浴过后就要休息了,她自然是不愿意再遭那罪,春夏之交衣衫单薄,雁守疆若是细瞧,定会发现端倪。
好在此时夜深,灯烛光线有限,华书急忙双手抱胸往门后一躲:“将军!你,你怎么来了?”
雁守疆被华书露出的细白肌肤晃了神,霎时红了脸,往后退了一步轻咳一声:“你,今天下午怎么没去找我?”
华书有心骂两句,可眼下两人的情形却容不得她的小脾气,吭哧半天才扒着门框露出半边的怒目而视。
雁守疆看着她这表情突然又不羞窘了,轻笑道:“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还是容得下些许笑闹的。”
他们的关系?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华书突然有点迷茫。
一个是尊贵的公主,一个是南越遗民得封的将军;一个长在长安,一个驻守边郡,一个被议太子妃,一个是齐王外家。他们本不应该有任何联系,便是相遇也不过一个行礼一个颔首擦肩而过,连句话都不会多说。
可是偏偏又有那么一点巧合,他的驻守之处是她的封地,她千里迢迢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他的身边,成了他的士兵,成了他的半个徒弟。
轻笑一声,华书抬起眼睑眨了眨:“我也,不是和谁都会闹脾气的。”
氤氲的月色和房内烛火交映,明明灭灭地洒在她潋滟的脸上,那一双眼睛闪着自由的光茫:“我视将军为知己。”
叮咚一声泉水落地,雁守疆垂眸一笑:“我也是。”
·
今日月色过于明亮,晃得雁守疆觉得脚下的路都像是铺了银霜,一步一印走得极慢,偏巧他转过两个弯就碰上了阿莫。
“阿莫。”他突然开口把人叫住。
阿莫正捧着一从月见草找月光好的位置晒花,闻言皱眉回身:“好不容易回趟家,大半夜的不睡觉你闲逛什么呢?”
她一开口就怼地人心肺抽抽,雁守疆却没有生气,而是把她扯到门洞处摆好姿势:“来,你就这样站在门里,探头看我。”
阿莫不明所以地被他摆布一通,满脸不解,却听他轻声嘟囔:“也没有很白啊。”
“什么东西?”
“阿莫,你说,一个平时挺黑的人,怎么晚上月光烛火下看着会那么白?难道真是‘月下看美人’?”
阿莫轻咳一声扯了下衣摆又抚了下发髻,心花怒放:“将军说我吗?我,在月光下很好看吗?”
雁守疆拊掌呵呵笑了两声:“不早了……回去睡觉。”
独留阿莫不明所以,眼珠子转了半天最后冲着雁守疆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大半夜拿我取乐呢?什么时候学的这促狭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