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青铜长枪随着雁守疆的动作狠狠地砸在青石砖上，直把地砖砸出了裂缝，那声音清脆而刺耳，满室灯火忽地一晃，映出众人脸上凝固的错愕。


    “雁将军！”


    “这是怎么了！”


    “快扶人！”


    华书轻捻了一下指尖沾染的暗红色酒渍，她支着下颌往前倾了倾，目光凝在了雁守疆素色深衣下渐渐蔓延的血晕，突然笑出一颗虎牙：“啧，绣花枕头里的麦麸露出来了呢……”


    “孟疏！”华景的高声斥责一句，随后面露歉疚地伸手去扶雁守疆，“雁将军……”


    其余众人也快速围拢了过去，只是这神色却各有不同。


    骆奉脸上团云一般的笑容此时已经褪了个干净，只剩下满面的关心。李广利则喉结滚动，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如钩目光在华书和雁守疆之间来回游移，最终落在了雁守疆那片洇血的衣襟。


    雁守疆以枪抵住青砖，才不至于完全倒下，他挥开众人搀扶的手缓缓起身，抹去唇角血迹，目光掠向华书，停留了片刻才转回到李广利身上。


    “贰师将军厚爱，雁某感激不尽，然确如孟郎君所言，雁某有伤在身，恐贻误军机，不宜随军出征。”


    李广利正要开口，却被一串更为剧烈的呛咳打断：“雁某旧伤未愈，需得回府请军医来看，向诸位告罪了。”


    说罢，不待人再拦，雁守疆快速闪身踉跄着向门外走去。


    华书盯着他有些孤傲与落寞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日他一枪横贯四敌的英姿，杀神与孤狼交替，让她突然生出了一阵恼怒。


    深吸一口气，她转眸望向华景，对方立即抚掌惊呼：“不行，雁将军这伤貌似不轻，若出了什么意外，华某万死难赎……”说着就要提步追上去。


    李广利却眼神一亮，拦住华景：“还是本将军去吧，都是武将好说话些。”说完，李广利匆匆追了上去，不过几步，便彻底消失在了逐渐深浓的夜色里。


    华书总算松了一口气。


    李广利，是武威郡最大的一个变数。


    去岁，大汉派遣使臣携带黄金二十万两及一匹黄金铸成的金马，前往大宛贰师城换取汗血宝马，不想竟被大宛王刀斩来使，横夺财物。


    刘彻大怒，下令李广利率属国六千骑兵，再征召恶少年三万人征讨大宛，以鲜血洗刷使臣被斩的耻辱。因大宛都城名唤贰师，是以李广利得封贰师将军。


    李广利即将出征大宛，本该随其麾下征召军队，却带着千余骑兵直奔武威而来，借居太守府数日不动。他自李夫人得宠以来养尊处优五六年，素来奢靡，若没有筹谋之事，难道是来此观武威郡岁暮春初的漫天黄沙不成？


    事若反常必有妖！华书自前日得知李广利在此，便第一时间派遣手下走暗线探听，今日终于有了消息送来。


    李广利驻留武威，意在雁守疆！


    结合朝中局势，华书当即便猜到了其中原委。


    李广利骤然得用，乃是大司马大将军卫青缠绵病榻，而朝中其他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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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关联世家侯爵，就是跟诸侯王牵扯不清，刘彻便想推外戚上位，企图再造一个大汉战神。


    李广利是李夫人之兄，李夫人已死，他身后仅有一个不足五岁的皇子刘髆，刘彻放权放的很安心。


    但华书很快就想起来自己离开长安前夜，刘据向刘彻建议，将刘髆送去由皇后教养，其间干系不言而喻。


    李夫人本就是阳信长公主送进宫中帮卫子夫固宠的，如今皇后要把刘髆接到身边亲自教养，只怕李广利得用也有太子一党推波助澜，此番牵扯下来该如何行事，李广利焉能不知？


    而雁守疆是齐王外兄，掌管一郡之兵，更颇有几分少年英才之相，难免惹人注目。


    所以，李广利此番武威之行，意在夺齐王麾下兵权！


    只是当时华书并不清楚李广利到底有什么方法，能轻易任免了皇帝亲封的武威守将，还不惹祸上身，今日圣旨一到，便全然明了。


    尽管雁守疆在武威经营多年，可一旦跟随李广利出征大宛，武威军权八成会暂移到骆奉手中，等他出征大宛回来，想要拿回兵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得不说，雁守疆这伤来的很是时候，借着华书嘲讽，当场又是吐血又是旧伤复发，这样的情况下，便是推拒圣旨，旁人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但是，李广利不知如何千辛万苦才求来的圣旨，必然不会轻易罢休，所以，还需要分化之。


    华书单手撑在下颌处，笑眯眯地转向骆奉：“骆太守，疏有一大计，太守可愿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