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寂静。冰冷。


    衣衫单薄的少年将自己蜷缩起来，双手环抱着腿，头埋进胳膊。凌乱枯燥的头发遮住脸，只留出一双锋利的眼睛，蓝色的瞳孔缩成一点，死死盯着眼前形状不断变化的一团雾气。


    不知过了多久，庞大的雾气在他眼前凝聚成实体，他看不清脸，只能看得出那是个男人。


    男人深吸一口气，冷冷问他:“闻到了吗？”


    少年不明所以。


    男人裂开嘴，森白尖锐的牙齿令他胆寒：“熟悉的，属于那个剑修的臭味。百年前他死于我手，百年后，我仍旧会杀了他。”


    男人冷冷一笑，忽然看向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谨慎地盯着男人，嘴巴紧闭，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男人笑了：“不信任我？我可是给了你吃的，救了你一命。”


    吃的。


    少年终于有了反应，冰蓝色的眼珠转动盯着脚下的惨白的骸骨，胃里涌起一阵恶心。


    他说的吃的，就是这些妖物。


    他饿到意识不清醒，被引诱着吃了这群妖物。


    男人的虚体看着他的表情，冷笑道:“恶心？可你们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少年的脸顿时惨白，他瞳孔颤抖，像是想到了不好的事。


    半晌，他从齿缝里挤出来一个否定的回答:“不是！”


    “不是？”


    男人嗤笑:“知道你为什么能活下来吗？”


    少年不语。


    男人捏住他的头迫使他往上看，密密麻麻无数只妖物，附着在墙上向上爬，跳进翻腾的雾里，摔成烂泥，化为雾气涌进男人身体。


    他看到男人的虚体高了一点。


    男人继续问:“知道上面的人是什么人吗？”不等少年回答，他直接道：“我们的仇人。所以——”


    男人顿住。


    少年防备地盯着男人，察觉到男人的动作，他往角落里缩，但背后只有冰冷的石壁，他无处可退。


    终于，在少年绝望的目光下，男人的手落到他湛蓝色的眼睛。少年只觉自己的眼睛被硬生生剜除一般，尖锐的痛感让他冷汗直流，想要尖叫。但一想到男人会杀了他，他死死咬住牙。


    良久后，男人把他的手移开，少年感觉刺痛感消失。


    男人附身盯着他瞧了瞧，满意地冷笑。


    “你要为我们报仇，知道吗？”


    少年眼神迷茫，瞳孔微微颤抖。


    男人并未等他的回答，他随意地挥手，下一刻，少年的身形消失，徒留一地白骨。


    /


    许芳晴跟着师兄在雪地里一路狂奔，到她觉得自己脚已经没知觉的时候，她们终于回到虚渊。


    许芳晴正要上前，祝清方忽然停住，紧接着猛地将她拉到树后。她一惊，顿觉不对，躲在树后面小心翼翼地歪头，见到前方的空旷地时，心脏狂跳。


    此时此刻，虚渊周围围了一堆妖物，大的小的什么样的都有，全部张嘴对着虚渊内部嘶吼，即便虚渊内没有回应，它们依旧乐此不疲，像一种诡异的祭祀仪式。


    许芳晴愕然，小声询问:“怎么回事？刚才还不是这样的。”


    祝清方同样注意着那群妖物的一举一动，沉声道:“师姐把妖尊控制的妖物引开了，泄露的妖气又吸引力一批妖物过来。”


    许芳晴敏锐地抓到几个字:“妖尊控制？”


    祝清方点头:“原先以为只是封印松动，妖气泄漏，但现下看来……”他压低声音:“怕是妖尊醒了。”


    许芳晴瞪大眼睛。


    据她所知，妖尊醒了，那可是大麻烦。


    若只是封印松动泄露了妖气导致妖物血性大增还好说，她们将封印加固就是；可现在妖尊苏醒，变数就多了，谁也不知道妖物会被妖尊变成什么样。


    实力越界，更加嗜血、或者有了神智诓骗人类，都有可能。


    总之是个不好解决的大问题。


    许芳晴记得这部剧还有个营销点是be，男女主最后以共同献祭为代价才灭了妖尊。


    许芳晴眉头一皱:“那我们回这找死吗？”


    现下师姐不在，她跟祝清方两个弱鸡，一旦被妖物发现就是个死。


    想起师姐，许芳晴又忍不住担心。宋知鸢功夫好，行动也比她们快，按理应该比她们早到才对，但她此时还未如约与她们汇合，不知道是不是被妖物绊住了脚。


    正担心着，虚渊中间忽然发出一声嗡鸣，声音尖锐刺耳。许芳晴闻声将目光移过去，猝不及防对上妖物已经化脓的眼珠。


    妖物发现她们了！


    许芳晴吓得急忙躲回树后，求救地看向师兄。宋知鸢不在，她功夫一分没练好，好歹祝清方也在妖物横行的环境下平稳过了这么多年，她现在也只能希望他真的如师姐所说一般没那么弱了。


    察觉到袖子被人紧紧攥住，祝清方忍不住轻笑，漂亮的眼睛垂下眼睫，看向许芳晴。因为惊恐，她平日里清亮的水眸此刻溢满了惊慌，求救地望向他。


    她有这种恐惧一大半都得怪他，把她哄进青云门，带她拐回虚渊。


    祝清方压下心虚，手指抵在唇边示意许芳晴别出声，看着越靠越近的妖物，许芳晴连连点头，傻子才会在这时候出声把妖物吸引过来。


    见她平静下来，祝清方弯起眼睛。他伸手从腰间的小包掏出来一张黄符，符纸很旧，红色的墨水勾画了几个模糊图案。


    许芳晴一看，登时想要跳脚，她想现在冲出去把自己喂给妖物算了。


    许芳晴原以为他有什么法宝，结果他取出来的还是他最擅长画的火符，画的多也有用，但威力不够。方才宋知鸢被偷袭时，她丢了好多张才打退几只妖物，可也只是打退，根本没烧死！


    何况现在里她们越来越近的妖物，不是几只，是几群！


    身边的妖雾更是比刚才的浓郁。


    这几张符的作用不过是推迟她们的死期罢了。


    许芳晴绝望无比，探头正要看看妖物距离有多近，这一探头倒好，立时与妖物腐烂到已经让驱虫啃食了一半的脸照上面。


    许是妖物见了食物激动不已，脸骨上的蠕动的白色蛆虫抖落几只，瞬间与白色雪地融为一体，不知道掉到何处。


    生理上的恶心与心理上的恐惧在这一时刻同时爆发。


    “啊——————”


    尖叫声一声叠一声。


    许芳晴鬼哭狼嚎，妖物妖嚎，面前香甜的人肉让它忍不住张大嘴，准备饱餐一顿。


    危急之时，一股强力将许芳晴扯到身后。


    祝清方身姿笔挺，定定站在她身前。乌黑长发与月色长衫交相辉映，在寒风簌雪中猛烈飞扬。


    妖物已经近身，祝清方面不改色，修长的手指夹紧黄符，在妖物咬下来的前一秒，他眸光一凛，手腕一转，用力将指缝中的黄符甩出。


    下一刻，以许芳晴二人为中心，大雪盈尺的地面猛然燃起深红色火焰，火光冲天，顷刻间将惨白的天空也映成晚霞般的红色。


    同一时间扑上来的妖物毫无防备，沾上火焰一秒后便燃尽全身，痛苦地扭曲着，死死盯着藏在熊熊烈焰中的二人，在极度不甘心下被烧得一干二净，最后化成雾气也难以逃脱，被烈火蒸干。


    不过片刻，妖物便被烧了干净。


    直到被祝清方从地上扶起来，许芳晴整个人还是懵的。


    不是炮灰吗？不是实力超弱吗？


    这仿佛妖物克星的火是怎么回事!!?


    祝清方见她一脸茫然，没急着解释，而是勾起嘴角，瞳孔颤动，眉尾上扬，颇为得意：“如何，说了师兄能护你，这下可信了？”


    许芳晴愣愣点头。


    “既然如此，接下来就要你护师兄了，小心些，不要离开这里，等师姐过来。”


    什么意思？


    许芳晴瞧了祝清方一眼，见方才还自信满满的人忽然满头冷汗唇色苍白，她顿感不妙。果不其然，祝清方交待完后，忽然“啪”一下，直挺挺倒在地上。


    而前方虚渊，又一次发出嗡鸣，比之前那声更大。鸣声过后，虚渊内又出现一波妖物，身形看上去比刚才烧死的一波还要大，周身貌似代表妖力的雾气也更浓郁。它们知晓火焰的威力，游荡在烈火外围，虎视眈眈，死死凝视着她们。


    许芳晴心整个沉了下去，刚刚才烧死一批，现在又冒出来一堆，果真是杀不尽。


    她赶忙扶起摔倒的祝清方，见他只是虚弱并未晕死过去，她松了口气，抓紧时间问:“我怎么做啊？”


    祝清方：“等。”


    说完就再无声音。


    烈火内祝清方昏迷，烈火外妖物虎视眈眈，许芳晴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偏偏祝清方让她等，她只能盯着火焰外围，希望这火能一直烧下去。


    可事不如意。


    不过片刻，许芳晴发现原先浓烈成深红色的火焰已渐渐弱了下去，妖物好似同样感知到，耐不住吸引往前探了几步。


    许芳晴召集起来，再干等下去，等火灭了宋知鸢没来，她和祝清方还是个死。


    许芳晴紧盯着外面的妖物，脑子飞速转动，此刻她只恨自己不是天才没能学会宋知鸢的一两招剑法。


    突然，她余光瞥见白雪间一簇黄色，她立刻捡了起来。


    依旧是祝清方的黄符，不过上面的纹路是用黑色墨水绘制的。


    许芳晴捏紧了符纸，将其扔进火中，霎时间火焰大了几分，立刻将靠近的妖物焚烧。其余见状，又后退几步。


    许芳晴大喜过望，时刻注意着火势，一旦减弱她便丢几张火符，撑了不过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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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黄纸只剩几张。


    许芳晴一面关心火势，一面期期望着另一边，心中焦灼万分。这么久了，如果没有意外，凭宋知鸢的实力早该过来了，可是到现在还没见到她的身影……许芳晴忍不住想到最坏的后果，就是她们三人今天都葬身于此。


    火光明明灭灭，肉眼可见黯淡下去。许芳晴杏眸怒睁，紧盯着妖物的动作，又扔了两张火符。


    耗时许久，妖物已经等不及了，恰巧此时虚渊中发出一声又一声尖鸣，妖物立刻嘶吼着回应。


    接着，许芳晴震惊地看着它们不顾烈火焚身，一股脑冲了上来。因为速度过快，前仆的妖物尚未被烧死，后面的已经堆了上来，一瞬间竟然真的越过了快要偃旗息鼓的火焰。


    类似脚一样的体块陷进许芳晴身前几丈的雪地，腥臭味让她忍不住想要呕吐。


    妖物不给它们反应时间，立刻扑上来。


    许芳晴用力甩出手里没剩几张的火符，将他们逼退几步后，赶忙去翻祝清方腰上的袋子，毫无所获。


    她绝望地看向眼前扑过来已经伸出爪子的妖物。


    危急之时，许芳晴余光内出现一抹白色，她立时转头，只见宋知鸢从另一侧踏空而来，手中剑光璀璨，吟雪剑从她手里飞出，越过火焰在许芳晴眼前转了一圈，那几只妖物轰然倒下，被火焰悉数吞下。


    许芳晴激动到想要落泪:“师姐！”


    宋知鸢几个飞身落到师弟师妹身前，她将许芳晴从上到下仔细瞧了瞧，没发现有什么伤口，顿时松了口气。而后注意到她身后虚弱的祝清方，眸底显出惊讶:“清方用了血符？”


    许芳晴不禁疑问:“血符？他的确用了张符纸就变成这样了，师姐能救他吗？”


    宋知鸢点头：“你扶好他。”


    许芳晴依言将祝清方扶起，看着宋知鸢蹲下身子，翻手给祝清方输起内力。


    半晌，祝清方呼吸平稳许多，缓缓睁眼。许芳晴心里的石头立时候落下，她扶着祝清方站起来，见他无碍，松开手。


    祝清方看向她：“让师妹担心了。”


    许芳晴摇头：“，你没事就行。我们可以回去了吗？这虚渊这么不对劲，再待下去……”


    她怕出事。


    许芳晴说着，期期看着师姐师兄，然见两人不约而同地摇头，她欲哭无泪。


    祝清方解释道：“看现在的情况，我们若是离开，妖物怕是会穷追不舍。”


    “没错，”宋知鸢点头：“妖尊苏醒，恐怕知道我们在这要做什么。”


    她看向师弟师妹，沉声道:“妖尊恐怕会阻止我们加固封印，我们先把这件事放一边，除了这群妖物再说，以免他们吸多妖气生出神智更难对付。”


    祝清方点头，道出自己的想法:“我们还有些燃烧符，师姐你将它们引到一出，我和师妹将它们烧了。”


    “好。”


    应允后，宋知鸢剑尖一转，提着剑就要冲进妖物群里。


    祝清方拦下她，在因为慌张早已凌乱的包袱里翻出来两个小瓷瓶递给师姐，瞧出师姐师妹的疑惑，他解释道:“我前段日子研究出来的，一种能吸引妖物，一种能让自己短暂隐匿上妖物的气息，师姐你可以试试，”


    宋知鸢一听，眼里满是对师弟的赞许。她知道师弟爱捣鼓些稀奇古怪的药品之类的，没想到竟还能研究出与妖物有关的。她向来信任师弟，不疑有她，接过两瓶药粉，退开两步，打开瓷瓶将药粉扑到身上。


    许芳晴默默看着她们三言两语分好工，目送宋知鸢奔向妖群，妖物被她吸引在她身上嗅来嗅去却并不动手。


    她看向祝清方的目光透出惊讶。


    真的有用啊。


    难道祝清方那么自信地说能保护好她就是说这个吗？


    “不止如此，”祝清方盯着她的表情，好笑地摇头，“不是说了，师兄谋生的手段多的是，不止说赚钱，还有在妖物手里谋生。”


    他不会剑术不懂符修道法，攻击性追求不了，起码得保证存活性。因着，祝清方总是爱研究些东西。


    “比如那张血符，”祝清方道：“绘符之时无意中发现的，以我的血绘出来的符，功效巨大。”


    只是道法浅薄便是浅薄，即便是用自己的血，他也很难画出几张能用的。那些作废的，照样拿去烧火。


    方才那张，是他来之前画的，只画了一张可用，使用一张便耗费他巨大精气，现在布袋里已经没了。


    祝清方眼底浮起一层失落，遮盖了澄亮的眸色。


    见此，许芳晴以为是自己的不信任伤到他了，连忙解释：“师兄，我没不信任你。我就知道我师兄很厉害。”


    祝清方闻言笑出声，将乱了的符纸收好，分给许芳晴一半，认真交代:“你跟着我，等师姐将妖物聚在一起，便把符纸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