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道若有所思。
拖拉机的速度变慢了,他想了想,和陈极说道:“记住了,等会进矿,你就说咱俩是一起的。”
“小心点那两人。”
陈极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潘银和皮袄男起了身,与另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搭话。
几分钟之后,这三人坐在了一起。
那男孩脸上还留着孩子气,背着个破书包,声音怯生生的,对着另外两人一口一个“潘哥、郑哥”,又生疏地抽着潘银递的烟,被呛的一直咳嗽。
陈极复杂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知道潘银已经将这名男孩说动了。
很快拖拉机便开进了矿区,附近开始出现像小山一样的煤堆,堆在雪地上,把雪都染灰了。
“这个煤窑挺大的。”许三道说:“但不正规,这一片儿估计都是黑煤窑。”
十几人下了拖拉机,陈极二人拎着蛇皮袋子躲到了最后,在一处装饰稍好的砖房外排队。
领头的是潘银、名为郑金明的皮袄男,还有那个男孩。
片刻之后
许三道带着陈极进了房子。
屋外还下着微雪,冷风呼啸,屋子里头却暖烘烘的。
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男子坐在桌前,看着文质彬彬,和煤窑很不搭调。
这是矿里的会计。
他很快把手续办好,给了陈极个破安全帽,上面还缠着胶带。
“四眼,拿个好点的给他。”忽然,一道中年男声响起,有人进来了。
陈极回头望去,发现是个矿工,脸上黑扑扑的全是煤灰,但似乎和会计很熟。
“老阳,不是我不给。”会计无奈地说道:“矿长根本没拨钱买安全帽,好的就那几个,已经被别人拿完了。”
老阳皱了皱眉道:“都冒顶了那么多次,矿长还不换——”
“嘘!”四眼对着他使了个眼色。
随即,便站了起来,笑呵呵地对着陈极身后打招呼:“矿长!”
陈极一愣,被许三道一把拉到旁边,只见到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走了进来。
矿长穿着皮夹克,皮鞋,突出的肚子下勒了一条皮尔卡丹的腰带,看也不看陈极二人。
神情很不耐烦。
他身旁还跟了名不知道是保安还是打手的壮汉,陈极听见
壮汉称呼矿长为:
曾总。
这个名字最近出现了太多次,以至于陈极都没那么惊讶了。
他立刻仔细打量着矿长,现在是2000年,那么年纪差不多对得上。
如果这真是曾贵川的话
陈极皱了皱眉,此时的曾贵川,看上去和普通煤老板没有任何区别。
“抚恤金金额确定没?”
矿长问道。
四眼赶紧说道:“暂定一人四万,死了5人,失踪3人,一共”
他的话被矿长打断。
“失踪的人不用给。”
矿长简单地说道:“又没有尸体,谁说他们死了?抚恤金是发给死人的,懂不懂?”
“那五个短命鬼,结伴来的发三万;单独来的、没给家人发过信的也不给。”
四眼结巴地说道:“矿长这不合适吧?”
矿长冷漠地瞥了眼他。
四眼不敢说话了。
陈极在一旁听得心里拔凉,一条人命,在这里只值三万!
“三万家属会闹的。”过了几秒,四眼又支支吾吾地嘟囔道,似乎想多争取点赔偿金。
“我记得那几个结伴的,还有老乡在这吧?”矿长想了想:“到时候你拿点儿钱给老乡,让他们去劝家属。”
“记住。”矿长又强调:“这钱从抚恤金里出。”
说罢,他便转身带着打手离开。
此刻陈极已经八成确认这就是曾贵川,和十年后一样,同样视人命为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