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农政监后，孙明立即找到了谭德谷。经过交谈，孙明对这位雾城县令陆千威有了更深的了解。
此人原是武官校尉，随后调任文官知县，十二年前上任雾城时还只是从七品下，如今已是正七品上，还兼任县尉之职。
“以雾城的情况，他还能节节攀升？十年升三级，还身兼县尉，这就要升任六品了，相当罕见啊。”孙明皱眉道，“难道他对雾城有什么大的贡献？”
“贡献？”谭德谷嗤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他的功劳确实不小，全是为了讨好上峰。”
老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愤懑：“这人一上任就开始捞钱，雾城五司，除了玄天观，到处都有他的黑手。”
“无论是上面派发的配额，还是基层上缴的税收，都要经他过手。开始不过是小打小闹，后来就是明目张胆地占一大半！他总是借用衙门人手办私事，把各级官员当私兵使唤！”
孙明翻看着杨远递上来的账目，不住摇头。在杨远的备注里，许多账目都很可疑，前一页还是足额上交，后一页就出现了亏空。
原因也很简单，田税监上缴的地租，须先运到官府仓储、点算、核对，岁末集中送往府城。官府库房年年都遭火灾、震损、水患。
雾城地形艰险，这倒也说得过去，这地方动不动就被敌人攻陷，库房着火也是寻常事。从雾城到府城多走水路运输，陆千威次次派人走水路，每年都有损耗。
别问，问就是长青江上翻船了，财物耗损严重，乃天灾所致。这不就是把锅甩给农政监和巧匠阁吗？
以至于巧匠阁主官沈空玄按理该是七品，却硬生生被压在正八品上，农政监也有好几年都是八品为主官。前任水利官和工坊官难道不上报吗？
反馈无用，陆千威背景太硬，背后藏着条利益网。无法化解难题，还搞不定提意见的人？该转移的就转移，降级的降级，陆千威就这样一家独大了。
他把上层都打点妥当后，不仅步步高迁，表面上还身兼县尉要职，实际掌控了除玄宫外的四司。雾城没什么油水可捞了，这人就开始想办法往别处伸手。
沈空玄的巧匠阁人手不齐，就是因为大半被他调去龙吟山脉探矿了。
“此人背景究竟有多硬？”孙明放下账本，眯起眼睛问道。
谭德谷思索片刻，压低声音道：“老朽听他自吹，说是梁王门生，其直属上官是正五品上府丞钱博雅，多次提拔都是钱博雅举荐。另外他原是梁王私军玄虎卫中的一员，听闻当过副帅，但真假难辨。”
“梁王？是岳陵州的梁王慕亮诚？”孙明一愣。
“正是。”
“难怪如此嚣张。”孙明心中了然。
梁王慕亮诚是少有的一品亲王，是德帝第九子，也是圣上同母的小弟。
鼎新初期开疆拓土时，梁王在战事将尽时曾短暂统领三军，后又一手主持了八荒镇守府的建立。
他深得圣上恩宠，战争快结束了还让他去当三军统帅，又让他主持开创八荒镇守府，摘桃子的意图很明显。然而这位功勋累累、外表谦逊儒雅的梁王，实则暗藏野心。
秦侯正因反对梁王接掌三军，结果原本要升一等神威侯的他，被梁王找机会整成了三等县侯，王师也被裁撤，只剩一个空名。
“看来这个陆千威是封臣转正，他绝无可能当上玄虎军统领，充其量是个小卒。”孙明冷笑道。
“何以见得？”谭德谷诧异地问。
“玄虎卫是梁王三支精锐之一，陆千威若是统领退下来，岂能只派个从七品的文官，还跑到雾城这种地方。”孙明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还是大人见多识广。”谭德谷拱手道，“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若陆千威不走，大人要治水，无异于带着镣铐跳舞。”
“怎么做？当然是举报。”孙明拿起账本，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陆千威不过是个白手套，和梁王扯不上太大关系，脏了污了随手可以脱掉。旁人无法揭发，可赵老爷就不同了。
他本想着先见见陆千威再说，现在看来根本没这个必要。不料正当孙明要去写信时，陆千威却派人来到了农政监。
“县令昨天事务缠身，刚听说孙大人履新，立即在府邸设宴款待，为孙大人洗尘祝贺。”一名中年文士递上宴贴，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
孙明看着手中的宴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陆千威倒是会挑时候。”孙明轻声自语，“刚到任就送来请帖，看来是想拉拢我这个新来的都水令。”
一阵微风拂过，带起孙明官服的衣角。站在他身旁的中年文士微微躬身，声音恭敬：“大人，要回绝吗？”
“回绝？”孙明转头看向那文士，“为何要回绝？本官正想去见识见识雾城的土皇帝。”
中年文士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孙明会这么说。
“你回去告诉陆千威，本官一定准时赴宴。”孙明挥了挥手中的请帖，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
那文士咬着牙道：“既如此，在下这就回去禀报。”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孙明伸手一挥，一道无形的罡风瞬间将那文士定在原地，“本大人可曾准你离开？”
文士的身体僵直：“你你要做什么？我可是陆县令的人！”
“一个狗头师爷，也敢在本官面前大呼小叫？”孙明冷笑，“跪下！”
噗通一声，那文士双膝重重砸在地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青石板上，一片血迹缓缓渗开。
“啊！”剧痛让他惨叫出声。
孙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你们陆千威在雾城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以为天下都是你们的了？”
“大大人饶命”中年文士疼得冷汗直流，身体不住颤抖。
“本官不杀你，你且好好写下陆千威的罪行。”孙明淡淡道，“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久，知道的应该不少。”
那文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张嘴就要咬舌。
孙明早有准备，一道罡风击中他的下巴，直接卸掉了他的颌骨。鲜血顺着文士的嘴角流下，染红了他的衣襟。
“你以为咬舌自尽就能保全陆千威？”孙明冷笑，“官府这回清查边关兵马，他必死无疑。”
“据闻你在这方有家眷，想必是被他拿捏住了。”孙明继续道，声音忽然温和了几分，“只要你如实招供，本官可以保证他们平安。”
中年文士眼中闪过挣扎之色。
“两个时辰内，我就能把他们救出来。”孙明补充道，目光平静地看着地上的人，“当然，你若执意要死，本官也不拦着。”
片刻的沉默后，中年文士颤抖着手指在地上写道：让他们活。
孙明点点头，示意一旁的虎威带他去偏殿录口供。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孙明取出一份公文，朝着水司阁的神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