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琢嘴上是在抱怨,可眼底却是带着笑的。
不过卫邀月没有察觉。
她一直看着平静的湖面,捏了片垂柳的叶子,玩弄在指尖。
“你以为我想啊。”
燕琢眉间一紧,“什么意思,你不想回来?”
手里的柳叶丰盈翠绿色,宫里的景观自然是极尽心思的。可无论再美,也终究是人工雕琢的杰作。
她喜欢山间自在徐来的清风,乡野耕地中一年四季,随着气候而改变的作物。一江瞿水,将小小的清风镇隔绝在偏远一隅,成了避世之人休养生息的世外桃源。
“卫邀月?”燕琢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你在想什么?”
她轻笑摇头,“没什么。只是太久没回来了,突然有些感叹。”
燕琢望着湖面,轻叹着也笑了声,“有何好感叹的。湖水恬静,只因它是一潭死水。皇宫繁华,也不过是囚人自由的牢笼。”
卫邀月一直觉得,燕琢是个悲观主义者。
不过他以前在她面前更多展现的,是不着调的一面,所以卫邀月多数的时候会忘了他经历的那些苦痛。
想到这里,卫邀月不自觉地想起了韩奇。
以前,燕琢是多么相信他啊。遭遇自己心腹手下的背叛,燕琢的心里肯定不好受的。
她试探性地安慰道:“你也别老说这种丧气话。你可是太子,这世界上有多少人羡慕你,仰望你呢。虽然有时候人心是有些深不可测,让人疲于应付。但是呢,人际关系嘛换做谁都会遇到难以坦诚相待的事情的,这也并不能代表,他就从未真心与你相交过。”
燕琢琢磨着,慢慢踱步过来,眯着眼睛瞅着她,问:“你这是想说什么呢?”
“我我是想说,韩奇。他都已经跟我们说了,他对你做的事情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觉得被背叛了,一定很愤怒。但你千万不要急着如何处置他,你且听听他解释再说。”
燕琢微微弯腰,一双细长的眸子,仿佛带着钩子,充满疑问地看着卫邀月。
“你我不是患难之交的朋友吗?你既知道他对我的所为,却不站在我这一边,反而为他开解吗?”
“不是!”
卫邀月急着想化解这俩人之间的误会,不过想了想,又觉得这些事,也实在算不上是误会。
韩奇是真真切切地背叛了燕琢没错,纵然他有身不由己的理由,可伤害了,就是伤害了。
况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替韩奇来解释这些。
“我就是觉得看待一个人,有时候不能只看一面。人心是复杂的,是多面的。若他做错之后,有心诚意补偿,也未尝不可原谅呢?毕竟你心里一直记恨的话,自己也被浸泡在仇恨之中,也不好受嘛。”
燕琢看着她眼神闪躲的模样,突然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卫邀月,你倒是很有闲功夫为他人忧心。”
韩奇是白石的亲兄弟,燕琢是她真心相待的朋友。
这俩人心里不舒服,她心里当然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尤其是燕琢这人,睚眦必报,十分记仇。要是哪天他突然出手,把韩奇悄无声息地给“嘎巴”了,白石不得痛苦死?
卫邀月将朋友的幸福看得比自己幸福还重要,她当然要管。
“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为你们忧心就是为我自己。”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满满的,是难以掩盖的担忧。
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眼神,是最动人的。
燕琢突然直起了身子,背过身去,清了清嗓子。
“谁说我一直记恨着他呢?”
卫邀月眼眸一亮,“你不恨他?”
她小跑着转过去,紧紧追着燕琢的眼神,“你说真的吗?”
燕琢草草扫了她一眼,立马又收回目光。
“我很痛恨别人背叛我,利用我。但是,我知道他有苦衷。这一次,就算了。”
燕琢的语气和表情,都不像是在胡说八道。
卫邀月喜出望外,雀跃道:“太好了!太子殿下,您真是英明神武,明眸慧眼啊!韩奇跟您这样的明主真没有跟错!天下有您这样一位心胸宽广的储君,实在是百姓之福,社稷之福啊!”
一顿彩虹屁,把燕琢都给说笑了。
“你不用谢我。我又不是个傻子,若是韩奇真在我身边存有歹心,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的。”
卫邀月疑惑道:“所以,你知道他”
“我知道。”
燕琢背着手,轻叹道:“青云台,可以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却从不收留背景可疑之人。我手下的每一个人,无论是从哪里捡回来的,我都会一一细察他们的来路。所以,我很早就知道了,韩奇是顾家后人,甚至知道得比他自己,还要早很多。”
太子燕琢,是一个自私自利,城府极深的人。
韩奇是顾家人,而顾家满门已被定罪,收留韩奇,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他的身份,燕琢是会被抓住把柄的。
太子之位,身份显赫,却更像是一把摇摇欲坠的华丽高脚凳。
一个不小心,就会从青云之上坠下,摔个粉身碎骨。
在原书的设定里,燕琢是绝对不会做这种置自身于危险之中的事情的。
卫邀月问:“可你知道韩奇是顾家人之后,仍然愿意收留他,重用他?你不怕有朝一日,他为了复仇,做出什么利用你的事情?甚至牵累于你吗?”
燕琢仰头望着天,一阵清风吹来,将他脸上的神情吹得淡然。
“不知道啊。”
他的语调轻松,像是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按理来说,将他交给朝廷,甚至直接解决掉,仿佛是更加稳妥的办法。可是也不知怎的,每每看着韩奇的时候,我的心里都会浮现出他在我身边,为我效力的一幕幕。心突然就软了,便下不去手了。后来我能够看得出,他私下里与周恪有了联系。我本狠了心,想着只要抓住他出卖我的证据,便将他料理掉。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