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只为心中坦荡

景帝默默了良久,似乎是在梳理情绪。

满座寂静,朝臣看不透景帝的心思,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

一杯酒饮下,景帝终于开口,“卫邀月,你说这些,似乎是在为周恪求情。”

卫邀月笑了。

她可以说是这世界上数一数二恨周恪的人了。求情?实则,她恨不得亲手宰了这畜生。

“陛下误会了。我恨周恪,替他求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景帝眯着眼,“那你为他辩解这些,所图为何?”

卫邀月扭头,看着贺兰枭支持而赞同的模样,更加坚信,自己做的是正确的。

“不图任何,只为心中坦荡。”

她昂着头,毫不犹豫道:“我恨周恪,我恨他做的所有为害他人的祸事。可是我也不会因为恨他,便将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强加在他的头上。周恪是利用过太后不假,但是我相信,在他的心中,周家人、他的先祖,是比任何人都重要的事情。甚至可以说,他谋逆的原因,也是为了周家。”

景帝的眸底慢慢升腾起愠怒。

周恪妄图夺权,而卫邀月却为着周家人说话。

这一点儿,在天子眼中,简直是不可饶恕。

皇后看出了景帝的不满,赶忙对卫邀月道:“月儿,如何处置周恪,是朝堂之事,自应由陛下和大臣决议。你一个女子,不要再妄议了。”

玉宁公主不服气地开了口,“母后,您这话说的可不对。我不也是女娘一个嘛?如今还不是帮着父皇处理朝廷事务?是非对错,是由着事实来分辨的,不是由着性别来分辨的。”

皇后还想拦着,景帝却闷闷道:“无妨,让她继续说。”

说不害怕是假的。

景帝的那种帝王之气,可不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他曾在战场之上真刀真枪地跟别人争天下,目光中那种威慑力,跟贺兰枭一样,总是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不过,卫邀月就是卫邀月。

她可以为了保全自身而选择闭口不言,但若为了对的事,冒一次险又何妨?

“周恪曾说,他认为陛下您不公平。周氏先祖为天下安稳倾尽所有,可是陛下您,却因为忌惮周氏居功自傲,而将周恪遣送到了遥远偏僻的阪山。燕氏亲王,一个一个的,有功没功,都能在盛都置办宅邸,风光度日。可是周家人,却只能带着一个功臣之家的虚名,在阪山过着无人问津的日子。”

景帝一拍桌子,“荒唐!!难道你是想说,这天下是由周家打下来的,朕应将这皇位让给周家人来坐!?”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想说,这天下不是周家人的,但也绝不是燕氏自己家的。这世界应属于每一个人。辛劳付出劳动的人,应当得到应有的报酬。真心为国效力的人,应当被视为贤才重用。而不顾百姓安危,以权谋私的人,就该受到应得的惩罚。周恪要造反了,陛下倒是想起来要按律例处置他了?可当年在他和周锦然受委屈的那些人呢?陛下可能为他们住持公道了??”

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悔恨,景帝的双眼红了。

卫邀月没有畏惧,继续道:“贺兰枭也曾私下处置过罪犯,也曾违逆过皇命,您却不曾追究过。太子之前做过的事,大家都知道,只因您不愿责罚,大家便假装成了睁眼儿瞎。岳王贪图享乐,中饱私囊,您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无数的朝臣,尤其是那些为您打过天下的老臣。他们有几个是当真干净的?难道陛下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自己每一次,都是依照律法处置的吗?”

皇后着急了,慌忙为卫邀月求情,“陛下,月儿饮了几杯,应是醉了。她久未归家,自然忘了在宫里的规矩,还望陛下不要责罚于她。”

刚才被揭了短的岳王不乐意了,拱火道:“醉了?醉了就能胡言乱语,不把陛下的君威放在眼里了吗?本王这可不是因为她说我几句不乐意啊。本王是觉得此女太过嚣张,居然敢质疑陛下的公允!?”

卫邀月睁大眼睛看向岳王,“岳王,你可别乱扯罪名在我头上啊。我什么时候说出‘不公’俩字了?我说陛下没有依照律法处置,我也没说这样不对啊。”

岳王结结巴巴道:“那那你说这些,意思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律法森严,但也不是拿来生搬硬套的。陛下创业艰难,当年像周家这样,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的家族,不计其数。”

她转头,看着身后端坐着的大臣们,继续道:”今日在坐的许多大臣,正是这些家族的后代。我想请问,在你们眼里,陛下是一个严厉可怕的人吗?恐怕不是吧?你们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很多错失,陛下都是轻拿轻放,未曾真正处置过你们。因为你们的背后,是功臣之家。在世人的眼中,陛下爱才惜才,对于为家国做出贡献的人,从不吝啬恩惠与赏赐。因此,天下才会有那么多的贤才,挤破了头地想往盛都来,想为陛下效力。”

岳王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大吼道:“卫邀月,你油嘴滑舌,到底想说什么!?”

卫邀月冷冷白了一眼岳王,扭头对着景帝,恭谨地行了个礼,道:“陛下,周家先祖都已经死了,陛下为了补偿他们,也已经对周恪和周锦然足够好。周恪不懂感恩,反而谋图造反,此行实难饶恕。然,若让世人看到,连周恪这样,出自大功之家,为陛下打过天下的人,都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您说,天底下那些本来立志要入仕的学子,会不会感到害怕?”

景帝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卫邀月,良久,又侧眸看了看太后。

事关周家,要是放在从前,不要等卫邀月说话了,太后早就急匆匆地出面为周恪求情。

她向来是最爱自己家的子侄的。当年周锦然死,她甚至不吃不喝,跪在佛前,为周锦然念了整整三日的佛经。

但这一次,自打从清风镇回来,她再也没有提起周家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