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向晚今天晚上,倒是对这个周秘书刮目相看了。
该软软、该硬硬,知道站台,明白立场,跟职场上那些墙头草还真不一样。
如果他能一直对她“忠心”,她不介意将他也培育成心腹。
“我没跟你说过吗?我跟魏康,早就不可能和平共处了,这条独木桥上,我跟他,只有能一个人站在上面。”
——
行署监察处近来总是最晚熄灯。
南向晚带着她的组员在档案室里熬了整整七个昼夜。
老干事老李和刚转正的年轻干部陈小雨。
老李熟稔地将机关档案分类,按年份整理文件,小雨眼神敏锐加精力旺盛,能快速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三人分工十分明确。
老李负责排查近三年转正名单的流程漏洞,小雨则比对体检报告的公章与签字,南向晚则逐条核对政策文件与实际执行的偏差。
这七天,他们收获不菲。
“南副处长,这份体检报告,诊断日期比公示名单晚了三天!”
老李接过文件对着台灯细看,纸背透出的钢笔痕显示 “合格” 二字有修改痕迹。
——这种种疑点,都是冒名顶替者的破绽。
等证据链集合完整后,南向晚带着团队直接敲开教育局局长办公室。
当她把整齐码放的十几份文件——包括原始申请表、篡改记录、证人证言推到局长面前时,不管暗地里汹涌的浪潮如何,但明面上她为齐白他们讨要的“公平”,稳了。
十天后,教育局召开专项纠错大会。
齐白老教师穿着一件他最得体的蓝布衫站在台上,接过大红的转正通知书时,热泪盈眶,而台下二十多位民办教师集体站起来鼓掌。
隔日,他们捧着自家晒的柿饼、新摘的山楂堵在教育处的门口。
齐白更是拎着老家种的花生追到她办公室,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她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谢谢,真是谢谢了,我这一辈子,就一个心愿,就是能当上公办的教师,如今我真的……”
老李跟小雨扛不住他们的热情,被他们硬塞了不少吃的果脯还有鞋垫。
然而,赞誉的背后永远也藏着暗涌。
——
春暖,行署大院的月季开得正盛,粉色花影与绿漆木窗相映衬,让沉闷的办公桌都多了几分光彩与鲜妍。
南向晚昨日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上面只有地址,却没有姓名,直接就投进了她的信箱。
这还是她上任以来,收到的第一封匿名信,因此她很好奇这上面的内容。
“南县乡中心小学连续三年向县粮食局采购霉麦,师生腹泻不止,工商局张股长声称粮站鼠患成灾,生生损失了大批好粮,如今只能艰难度日”
作为教育处副处长,她刚在上周的工商联合会议上听说,近期,县粮食局仓库又因鼠害损失万斤储备粮,却迟迟查不到责任方。
当时她倒以为这件事情没有值得讨论的,可显然这一封匿名信,却是在质疑、控诉这一件事情。
事关教师、学生的安危,南向晚认为这事既然有人举报,就不能视而不见。
上面还写了一句:上个月校长用教育专项款买了新米,可是他们依旧在吃着霉米。
既然动用了教育专项款,那应该就会有记录。
南向晚叫来周秘书,让他去帮她找一找南县乡近三年的教育经费报表。
“怎么了?”周秘书奇怪。
南向晚将举报信递给他。
周秘书看完,也是大吃一惊:“这事可不小啊,属实吗?”
“人民只负责检举,至于属不属实,自然就该我们来查证了。”
“好,我让老李跟我一起去找。”
不多时,周秘书就拿来了教育经费报表。
南向晚发现,中心小学的“食堂补贴修缮费”的确逐年在递增,今年竟占到杂费的 40。
暮色四合时,南向晚考虑了一下,拨通了工商局市场科的电话。
她自报身份后,要求接张股长,可电话那头的接线员却支支吾吾:“张股长不在,他去调解交易纠纷了,晚些时候再打来吧。&34;
话没说完就被切断,忙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南向晚也挂了电话。
她疑惑地看向旁边的周秘书,不解地问:“你说,他们为什么听到我的电话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挂了呢?”
周秘书笑了一下,然后尽量委婉地回答:“您的名声,近来很响亮,想来他们是怕了。”
“什么名声?”南向晚倒是不知道。
“铁面无私女青天。”
南向晚:“……”
等周秘书看到南向晚脱下身上的蓝卡其制服,穿上一件破旧的灰布衫,又将梳得整齐老派的齐耳头发拨了拨,最后摘下眼镜——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大变活人。
之前他们处里的沉稳干部,一下变成了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子。
她一旦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跟一双明眸,整个人还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眼镜背后的她,竟比电视明星还好看啊。
这、这谁能认得出来,她是他们教育处的副处长啊?!
“副处长,您、您这是要干嘛?”周秘书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
南向晚笔跟笔记本塞进绣着工农图案的帆布包,然后挎身上。
“当然是去看看,到底这鼠患究竟有多难治,这陈旧霉米吃了三年都没有吃完,这粮站又到底囤了多少陈米,损失了多少新米。”
“等等,您要怎么查?其实不少人背地里都在说,这粮食局内的老鼠都成精了,灭了一批又一批。”
走出办公楼时,天已经黑了,周秘书拿了一盏手电筒给她。
南向晚笑笑,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墙角,照见几只灰影正沿着排污管攀爬,细尾巴一甩,就藏进黑暗当中了。
这年代的老鼠还真是泛滥成灾的地步。
每家每户防鼠也成了常态。
可她知道,这次要面对的 “老鼠”,比真正的鼠患更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