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南向晚就向刘局长提出了下乡调研的计划。
“全部乡村学校?那不得跑好几个月啊!”局长周建民惊讶地说。
“我想亲眼看看实际情况。”南向晚此时的态度很坚决:“数据只是数据,我想知道孩子们真正需要什么。”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精力旺盛,想一出是一出。
周局长虽然觉得她这么做没什么用,但沉吟片刻,还是答应了:“那让马主任陪你一起去,他对各乡镇熟悉。”
这读书出来的娃子,人的见识都在书本子上,叫她去瞧瞧现实也是好的。
一周后,南向晚坐着教育局那辆老旧的车,颠簸在通往最偏远的青松乡的山路上。
车子每经过一个坑洼,她就得抓紧扶手才不至于撞上车顶。
但这种事情她并不陌生,前世下乡支教的时候,她不照样这么熬过来了。
“南局长,前面就是青松小学了。”马主任指着远处山坡上一排低矮的平房。
还没走近,就能听见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在上课啊,我们轻点,别打扰了他们。”南向晚叮嘱。
走近后,她见教室的窗户都没有玻璃,只用一些塑料布挡风,从门缝望进去,孩子们学习的课桌椅残缺,且高低不平。
一个个黑红着脸的小学生正认真专注地看着黑板。
南向晚注意到,这个时节还冷,但不少孩子只穿着单薄的衣衫,鞋子破旧不堪。
下课铃响,孩子们蜂拥而出。
只有一个小女孩还坐在教室里,她手里攥着半截铅笔,正在写着些什么。
南向晚走上前:“小朋友,你怎么不出去玩?”
她一惊,抬起头。
看了南向晚一眼后,又怯生生地埋下头:“不……想玩……”
小女孩声音细如蚊蚋。
“这么喜欢读书吗?连下课都不愿意出去放松一下。”
“喜欢,可我爸说,下学期不让我来了,要我在家带弟弟……”她低着头,说起这个,泪就忍不住“啪嗒”直往下掉。
南向晚看得心头一紧。
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可怜的孩子。
走访完三所乡村学校后,类似的场景不断重演:师资不足、校舍破旧、学生流失……
她伸手揉了揉小朋友的头,她心情复杂。
“你叫什么?”
“张芳。”她回了自己的名字。
——
晚上住在乡政府的招待所,南向晚就着昏黄的灯光整理笔记。
马主任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南局长,你这才来青山县,也别太拼了,先吃点东西。&34;
南向晚道谢接过。
面条很简单,只有几片青菜,但她吃得很香。
“马主任,你在教育局工作多少年了?”
“整整二十年喽。”马主任叹了口气:“想当初,我刚来这条件还不如现在呢,每一年看着一批批孩子因为家里穷上不起学,心里也难受啊。&34;
南向晚放下筷子:“如果我们能争取到专项资金,先解决最迫切的危房问题,你觉得从哪几所学校开始比较好?”
马主任惊喜地看向她,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其实我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可他没本事,也拉不到关系,根本申请不到专项资金。
但这小局长看起来就不一般了,说不定这一次他们青山县有机会改变了。
两人一直讨论到深夜。
南向晚发现,这位看似圆滑的办公室主任,其实对基层教育有着深刻的理解和热忱。
果然人是要经过相处才能更加了解。
一个月后,南向晚走遍了全县十七个乡镇的近六十几所学校,笔记本记满了三本。
回到县城,她闭门三天,写出了一份《青山县基础教育现状分析与改革建议》。
在报告完成的当晚,她就给陈教授打了一个电话。
“老师,我想申请省里的教育扶贫专项资金。”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难度很大,今年预算吃紧,僧多肉少,你也知道这时局……”
“我这里有详实的数据和可行的方案。”南向晚带着恳求:“老师,你让我过来,就是想改变青山县,我们能等,可这里的孩子不能等啊。&34;
又是一阵沉默后,陈教授长长地叹了一声:“把报告寄给我,我帮你递上去。不过,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不一定能成。”
就算是以他的名义递上去,也不是十成十。
南向晚赶紧谢过陈教授,应承最迟明天就邮出去。
挂掉电话,南向晚沉重的心情终于松了些许。
她知道,这只是她仕途的第一个挑战,而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
小三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南向晚第三次核对手中的辍学名单。
坐在后座的陈雯老师不停地绞着手指,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位镇上小学唯一的师范生,学校指派着她带南向晚去黑水村寻学生。
“陈老师,你还好吗?”
南向晚见她一直冒汗,以为是热,就递过去军用水壶。
“没、没事。”陈雯接过水握在手上,却没有喝:“只是黑水村……我们学校的老师都不爱去家访。”
南向晚从档案中抬起头:“为什么?”
陈雯的嘴唇颤抖了一下:“那地方……很排外。”
南向晚觉得她的样子有些奇怪。
排外?
她们又不是外地人去村子里随意走动,而是县里来家访了解,不至于吧?
“张芳是我们三年级最聪明的学生。”陈雯又说:“上周她父亲突然来学校办退学手续,说她妈要生了,家里需要她照顾弟弟,他们这里的人都这样,我觉得去了也没用。”
南向晚想起那天在教室里,那个可怜绝望孩子的眼泪,就无法放手:“可她之前还说读完这学期,这突然间辍学,我们得了解一下真实原因。”
陈雯见她态度坚决,突然一把抓住南向晚的手腕:“南副局长,待会进村后,无论看到什么,你都别声张,一切等离开后再说,好吗?”
车停在距离村子两公里的岔路口。
下车前,陈雯又说了一句:“在黑水村,法律……”
她的话被一阵犬吠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