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娘看上他爹什么了?

傅澈本能地想要摇头,可想到定国公府烈火烹油的滔天权势……

心里总有一个声音辩驳,万一呢?

人心总是贪得无厌,公、侯、伯、子、男,这简单的五个字却是从后往前,从下朝上仰望着的存在,每一层都想更进一步,更煊赫一点。

“万一呢,我的意思是……万一你猜错了呢?”

没等傅澈否认,老夫人率先开了口。

“自古以来不是说么,父是子刚,子从父,还有父命难为……当然,祖母不是不信你,可你到底是年轻,岁数浅……”

这次是傅澈不断地握拳咳嗽,打断了他娘的话。

傅砚辞倒是格外淡定,似乎对自己祖母的突兀插话,丝毫不意外。

他看了看祖母,又看了眼傅澈。

“子从父,孙儿倒是恕难从命了,不过子肖母,孙儿倒是看出来父亲铁板钉钉,定是祖母亲生的了。”

都是一样的蠢。

真是古语说得好,爹蠢蠢一个,娘蠢蠢一窝!

其实也不怪傅澈,他看上去长得风流倜傥。

实则自幼在侯府长大,慈母多败儿,出去历练的时候少,漂亮的草包。

傅澈回头瞪了他娘一眼——

老夫人抬手捂住了嘴,捂嘴前还要倒打一耙,“娘就知道,你跟你爹骨子里都看不上我这个乡下的妇人!”

傅澈无奈地又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当年为父身子骨弱,不比东府的堂哥,所以并没能上战场,也很少出府历练,朝堂之事,你祖父也很少与我说,要不是东府的堂哥出了意外——”

傅砚辞抬眸看向双手拢袖,此时有些低声下气看上去莫名有些窝囊的父亲。

已经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要不是东府出了意外,这侯爷的爵位未必轮得上他。

傅砚辞此时有些纳闷,想当初自己娘亲盛妆出嫁,到底是看上了父亲什么?

若娘跟他讲得英雄救美的故事是真……

那又是哪里出了错?

此时,他脑海里不由想到另外一张相似的脸。

不同于眼前之人的细腻,那人的脸晒得黝黑还都是褶子,沟沟壑壑如老树皮。

摸上去粗糙拉手。

可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极其锐利,声音也如洪钟,有时要捂着耳朵听。

傅砚辞幼年没有板凳高,就曾被归家的祖父于北风烟雪的天气,随手一卷抱在怀里打马出了城,顺带剿了个匪。

“别学你那个脂粉气娘里娘气的爹,好男儿应该马革裹尸,血洒疆场,保家卫国,勇往直前!”

小童傅砚辞白嫩的手指堵着双耳,翻了个白眼儿,毫不客气顶撞了回去。

“可祖母说要孙儿考状元,光宗耀祖,说书中自是有黄金……”

“呸!你祖母除了听戏除了哭还懂个什么,我还不知道她?绣花绣成了哪吒,写字涂成了蛤蟆……就是纳双鞋,左右脚也能缝成顺撇儿。”

“那祖父为何娶祖母?”小童梗着脖子,眼神满是倔强。

忠勇侯被问噎住,“额……这个嘛,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祖父认识的字少,还是从军后跟军师学的,想当年军师手把手教老夫写得第一个字,就是信!”

当然,他拿长刀长枪的手,第一次提笔手直哆嗦,一个劲儿地抖,墨滴打花了两张纸,半个时辰他才写了个狗爬如蝌蚪上楼梯一波三折的瞥。

最后还是军师实在看不下去,稳住他手背写下的……

在孙儿面前,此处按下不能表。

“男儿无信则不立,岂能飞黄腾达便悔了婚约。那不是人干的事儿!”

“家乡的穷秀才们认识的字倒是比我多,如今见了老夫还不是乖乖给老子行礼?”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当年你祖父我从军时候就识字,岂能只是个“忠勇猴儿”,那公爷也该老夫当了。起码比定国公那黄毛小子强!白头粉面的,长得就像个公公……”

“祖父,我不想当猴儿……”

“为啥?”

“……太丑了。”

“哈哈哈哈……是不能找丑的。其实你祖母年轻时候长得也俊着呢,十里八乡小伙儿下田都猫树后偷看……

都是一群窝囊废!

看上了就上门提亲嘛,我看上了,提着半扇野猪就登门了!媒婆都省了,这娶妻嘛还不是草地里炕沿儿上被窝儿里那点子事,娶个顺眼的就成。

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聪明自己护着就是。太聪明的假么假式的,张口夫君奴家,闭口官人我要的……咱泥腿子也应付不来……

不过孙儿长大可要找个聪明点的,别娶了个母猴儿,再生了一窝子的小猴儿,那可丑得很了……”

“孙儿?”老夫人凑了过来,举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还看你爹看走神儿了?”

傅砚辞回过神看向了他祖母,想到祖父临终之时拉着他手,指着禅意园,又指着东府……

直到他哽咽着回他,祖父放心吧。

这才咽了气。

其实傅砚辞也不知道怎么能令祖父放心。

只是知道这么说,似乎祖父能安心上路。

此时,他定定地看着老夫人,倏地问了句,“祖母,孙儿有一事疑惑了很多年,不知当不当问?”

老夫人点头,“问。”

“孙儿曾听说,想当年您进京不习惯,多年不曾出府……”

傅砚辞颇为小心打量着她,斟酌着词缓慢地问了出来。

饶是过了几十年,老夫人仍旧臊得满脸通红。

那哪里是不习惯啊,是相当丢脸!

简直是山鸡进了凤凰窝,手脚都没地方搁。

说话是带着土腥味儿的方言,品茗如牛饮,出去吃席顺手啃了个肘子,等丫鬟托着托盘盛着碗口大的小金盆儿给她净手……她端起来仰头就是一口,还道挺甜……

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汤匙碰碗的声音,大伙儿齐齐转头看着她,惊掉了手中的勺。

仿佛在看街上耍戏的猴儿!

脸色也是五彩斑斓,有的嘴巴鼓鼓的忍笑憋得眼泪都出来了。

回来后才知闹了笑话。她内心也很委屈,那吃席吃席,上了肘子不吃光看?

“吃相不文雅,啃了一只肘子闹了次笑话,后来吃席要么是席上再没了肘子,要么是我刚上桌还没等开口,只一转头,桌上一群人一脸为难,齐齐撸着袖子闷头啃肘子……然后齐齐仰头灌洗手水……”

“我看她们也挺难的,我待得也不自在,回来生了几天闷气,

你祖父不知怎么知道了,打那以后邀约的帖子他先过一遍,再给我。最后让我挑顺眼的顺心的,相熟的几户人家来往就是,后来等他没了……真心待我的也就是这几家。你是要问这个?”

这么丢脸的事隔了这么多年,人都快入土了,还要刨根问底的问?

傅砚辞摇头,“孙儿只是好奇,当初郑侍郎夫人似乎并不想将容音嫁给我,您出门时祖父与您说了一句话,您去了,回来了就成了。”

“孙儿是想问,祖父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