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痛意袭来,恨意方消

好人家的女子,谁会给扇面上盖唇印?

于婉秋气得眼前直冒星星,偏偏傅远筝无害地笑了笑,抬起手给她扇风——

“瞧咱们这三奶奶是怎么了?”

于婉秋一把扯过这满是劣质脂粉味道的扇子,毫不客气地刷刷撕扯下去,不过几下,扇子就散了架,被她丢掷到地上。

“滚!”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着。

“娘子安歇吧。”傅远筝笑着,从她面前绕过,负手于后哼着十八摸,就这么从正房晃悠出去了。

他刚出门,身后响起叮了咣当茶盏落地的声音,不多会儿是三奶奶气得嚎啕大哭的声音。

而下了台阶的傅远筝,身上吊儿郎当的模样不在,脸上的笑意缓缓收起。

不远处的长随侍书叹了一口气,劝道:“三奶奶心情不好,爷又何苦招惹她……”

傅远筝本想扇扇子,抬手才反应手中空了,“爷今日心情就好?凭什么要忍她?”

侍书:……

心累,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合,他还是不掺和了。

他刚从怀里掏出扇子,就被自家公子夺了去。

“夏家的怎么回事?”傅远筝展开扇子扇了扇风,看似随意问道。

“老夏管园子的,他……”

侍书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知道的悉数告知。

说完,便觉得周遭刮起了风,席卷了树叶,树叶打着旋儿落下。

傅远筝低头看了下树叶,“碍眼。”

说着,扇了扇子,冷哼一声走了。

扇子扇了扇风,可周遭还是热,春桃趴在床上,裤子拉下来,后腰后臀的伤口开始结痂。

痒,抓心挠肝的痒。

她抬手想要挠,被人用扇子敲了手,“别动。”

说话之人,是梅久给春桃请的医女,名叫半夏。

名字都是个药材,“我给你扇一扇。”

回春堂的厢房外间要熬药,成日烧着药炉,厢房的温度自然也就灼热起来。

春桃感觉额头的汗成串地往下落。

恨不能跳到冰水里纳个凉。

“半夏——”远处厢房的大娘忽然喊着,“快过来,扶我去解手——”

半夏叹了口气,将扇子折好放在了春桃身边,“姑娘……”

春桃闭上了眼,“去吧,我睡会儿。”

半夏见春桃没不高兴,松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春桃却倏地睁开了眼,狠狠地捏着扇子用力砸在了床上。

扇子砸在榻上,发出咚地一声,沉闷的声音。

正如她此刻的心。

她如今在回春堂躺了快有半个月了。

伤势是见好了,可梅久除却第一次送她过来……

再没露面。

她不停地跟自己说,侯府出门哪里那般随便,她是身不由己。

可医馆药房,其实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地方。

有家人日日来探望,或者朝夕在旁,药童也好,医女也罢,都客客气气,举止中带着小心与谨慎。

她旁的房间住着一位大娘,听说住了两个月了。

起初不过是风寒而已,两个儿子将人往医馆一扔,银子一放,再不朝面。

医馆起初也照顾,只是后续钱都要花光了,人还不朝面,尽管没将老太太撵出去,可人多需要照顾的病患多,对她总有怠慢疏忽之处。

半夏将对过厢房的痰盂端出去,开门之时,风儿自门外扑入室内。

将厢房的帘子都掀开一角——

春桃就嗅到了隐约的臭味。

她知道,隔壁大娘如今屎尿都窠在裤兜里,没人收拾。

味道能好才怪。

她不由得想到了梅久。

当初梅久进府,她本是撇嘴不高兴的。

是她娘拉着她的手,跟她说都是一个屯子的,有商有量帮帮忙。

她这才花了银子,将人荐了进来。

梅久性格开朗,人也不计较,两个人相处的十分好。

再有都是二小姐房里,秋桐照顾她们也很少刁难她们。

两个人说是朋友,更亲如姊妹。

她闭上眼,回想两个人种种,虽说相处时间不长,可她扪心自问对梅久是够样的。

梅久洒扫被风扑了,生病卧床,烧得稀里糊涂,是她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梅久的活计,干不完,也是她忙完了自己的,过来帮她。

冬日里洒扫,滴水成冰。

偏偏花嬷嬷拿乔,让她们擦栏杆擦地。

梅久边擦边哭,也是她后来帮忙找人引开了花嬷嬷,又找的冻疮药,帮她把活计干完了。

便是爬床……

她也是顾及梅久手里银子不多,是自己掏的钱,收买了守门的婆子。

而且当初说好了,梅久选三公子,她选的大公子。

三公子虽然看起来温柔倜傥,实则骨子里薄情。

大公子虽然看起来冷硬如钢,实则骨子里温方。

可如今……

自己身子白白给了三公子,却又被三奶奶捉奸在床,逐出了府丢入乱葬岗。

她心里着实恨!

想到那一日她被人从床上拎小鸡子一般拎下床,被人压在凳子上打。

三公子傅远筝的漠然,三奶奶的不屑的嗤笑,以及周围丫头婆子带着嫉恨又幸灾乐祸的嘴脸……

一幕一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要落得如此的下场?

她不知道要去恨谁,要如何翻身。

她娘身体弱,可怜她姨母孤儿寡母,将人从乡下接了来,谁能想到最后她那不要脸的姨母居然和她爹到了一处……

她娘反而被赶到了后院,杂物房。

当初盖房子,杂物房不过是半搭了墙,是硬隔出来的屋子,常年不见光,多潮啊。

她娘住那屋子,能不得痨病?

二百两……

春桃一个姿势不动,胳膊都麻木了,想要侧躺一下,不小心牵连后臀上的伤……

疼得她倒吸口气,汗水滴答滴答落在床塌上。

后腰的伤口跳着疼,结痂之处痒得她抓心挠肝。

她隐约嗅到了床榻上的汗味,抬手擦了擦额头,口干舌燥,本想唤半夏……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梅久留下的银子,眼瞅着不多了。

这几日半夏虽然没说什么,可水明显给她少了。

少饮水,自然少如厕,前几日又来了伤患,是对母女。

女儿心疼娘,衣不解带伺候,娘也心疼女儿,不让女儿守夜。

给了半夏银子,夜里半夏也要照顾那大婶。

春桃抬手将食指送入口中,不停地咬着。

她脑海里不由得又想到自己衣不解带地照顾梅久。

又看了下门的方向,外面敲梆子的声音传来,已经是三更天了。

她不断地想梅久此时是在做什么,是在伺候大公子?

越想她越忍不住用力咬住手指。

——痛意袭来,恨意方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