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正就身中数刀。
最严重的一刀砍在手臂上,森森白骨清晰可见。
离得近的柳痞子提刀相救,离得远的柳羽搭相助。
两人却认准了里正,就是要里正陪葬。
任凭被柳羽用箭射中眉心,也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带走里正。
癫狂程度,连其中一人好大颗头颅被柳痞子一刀砍下来了,剩下一人都不管不顾,就逮着里正砍。
眼瞅山匪四当家,就要一刀砍在里正脖颈上。
柳羽瞳孔剧震。
好在,楚敢一的身影及时出现。
一刀砍断四当家双手,一刀见血封了喉。
直到楚廿一收拾了残局,柳羽赶忙扯碎衣衫,上前给里正包扎止血。
里正一条手臂锤在地上,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柳痞子连忙跟剩下两个柳村汉子,带着里正回屋治疗。
柳羽跟楚廿一丝毫不敢走,生怕疯了的山匪折返回来。
留守战场的同时,柳一目光朝血泊中望去。
山匪二当家重伤,三当家四当家身死,还连带着多留下了五具尸体。
而自己这边,里正重伤,不知道救不救得过来。
柳村两个汉子被砍断了脖颈,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
柳羽蹲在两具柳村汉子的尸体前,两眼麻木无神。
整场丈打下来,柳羽用尽了浑身力气。
无论是斗智斗勇,保证了手无寸铁的老人小孩以及妇孺不受伤害。
还是战前的安排。
在柳羽看来,自己这边人数虽少,但有楚廿一这位高手在。
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眼看着都要完美胜利了,却怎么也没想到。
这群山匪为了保护他们的二当家,居然会不顾一切跟自己这边拼命。
“咳咳咳…”
柳羽望着两具尸体。
手捂住胸口,感觉内心一阵绞痛。
“接受不了?”
楚廿一眼神淡漠地站在柳羽身边:
“说实话,你已经做到极致了。”
“这事儿就算是换我来,也未必能做到你这个份上,杀人易,护人难,这是常有的事。”
柳羽眼眶通红。
知道楚廿一是在安慰自己。
但就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山匪,不都应该是自私自利的亡命徒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愿意舍身救别人?”
一股冷风吹过柳村,楚廿一抬头望去。
太阳出来了。
斟酌许久,楚廿一才开口回应:
“因为,他们是人。”
“生在乱世,无论是为官为民,为兵为匪,世道如此,绝大多数人都没得选,好人坏人,都只是被世道裹挟的沧海一粟而已。”
“就像临县民变,能靠种地吃上饭,哪个为民的又愿意拿起刀上山当匪,过刀尖舔血的日子?”
柳羽胸口一震。
感觉就像是被人拿锤子砸了一下似的。
抬头痴痴望着天边升起的日出。
许久之后,神情才逐渐坚定了起来:
“是我幼稚了,从一开始我就该考虑到,山匪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我知道,他们不顾一切攻击里正,是赌我们有人性,赌我们不可能不救人。”
“他们只有这样做,才能保证他们的二当家,能安全从我们手上逃出去。”
楚廿一眉头微皱。
已经能猜想到,柳羽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果然。
柳羽停顿数秒,望着两具尸体幽幽开口:
“如果我再努力点,他们,不会死。”
“荒谬!”楚廿一心生怒意:“柳羽,你这人责任心太重,愚善!”
“身处乱世,时也命也,你既然已经竭尽全力救人,就应当问心无愧!”
“这样下去,你迟早害死自己!”
柳羽轻声一笑。
俯下身,用手帮两名死不瞑目的柳村汉子,闭上了双眸。
起身后扭头看向楚廿一:
“我确实是愚善,天下有多乱我不管,我只想护住我在意的每一个人。”
“只是,如果我这是愚善的话,敬修灵汐两兄妹若因你保护不周而死,你不会愧疚?不会伤悲?”
“还是说,你嘲笑我愚善,其实自己也是个愚善之人呢?”
楚廿一眉头紧锁。
跟柳羽四目相对,针尖对麦芒。
片刻后,楚廿一大笑出声:
“好好好,我没话说了,咱都是愚善之人。”
“哎…都只是在这乱世中,为别人拼命的劳碌汉哟。”
自此以后,两人再没开过口。
楚廿一在村口挖了大坑,把几具山匪的尸体随意填埋。
两具柳村汉子的尸体,柳羽完全不知道怎么跟他们亲人交代。
只敢找了两块白布盖着,等安全后亲属过来认领。
一直守到下午,没见山匪再来攻村时。
柳羽才让柳痞子,把躲藏在地窖中的诸多村民,放了出来。
一群人围在村中心。
一个女人带着小孩,跪在一块白布前,哭得撕心裂肺。
还有个王老婆婆。
死的两名柳村汉子,其中一个叫李二麻的,便是王老婆婆的儿子。
中年得子,丈夫死得早,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小孩拉扯大。
都还没来得及找媒婆给儿子说媳妇,就已经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老婆婆腿脚不便,村里人给她找了个小板凳。
好让她能坐在儿子的尸体旁。
王老婆婆抹着眼泪,不消片刻就已经红肿了脸颊,迟迟不敢掀开白布认人。
看着她这可怜样,李玉娘跟村里不少重感情的女人,都偷偷跟着抹眼泪。
这场景,对柳羽来说,无疑义是一场酷刑。
只觉得心如刀绞。
站着王老婆婆跟前,手足无措。
犹豫半晌,柳羽才艰难开口:
“王婆婆,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大家。”
王婆婆哭着摇头:
“不,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要不是你,村里人已经死绝了,你千万不要自责,要怪…呜呜呜,只能怪我儿子命不好。”
柳羽拳头紧紧攥在手心。
其实哪怕王婆婆怪他,他内心都会好受点。
偏偏的,失去独子的王婆婆,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柳羽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独自经过里正家时,正好看见柳痞子端着一盆被血染红的清水走出门倒掉。
“里正叔怎么样了?”
柳痞子摇头:
“右手伤口太大,恢复不过来了,得送县城赵大夫,截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