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并不大,能藏人的地方无非是仓库、厨房、马厩,以及驿站房间之内。
驿丞听到动静后也都跑了来,紧张得看着这些兵士们将驿站搅得一团乱,连存放过冬白菜的地窖也都没放过,自然是一无所获。
最后,这些人将目光瞄向了十来个房间,这些房间有十人一间的大通铺,也有一人一间的豪华套房。
使团护卫住的便是大通铺,王昭素是一个人,赵叡、赵昌言父子二人一间房。
眼看他们就要直奔房间而去,赵昌言又挡在他们面前,道:“我们也都是禁军护卫,随身携带私人物品总不能被这么乱翻吧,若有丢失,到时可说不清。”
“那你想如何?”
“不如何,只希望你们搜查屋子的时候别翻太乱,不然我们也不是吃素的!”赵昌言冷着脸说道。
这些兵士听到“禁军”二字已是有了计较,再看赵昌言这副嚣张模样,若他们当真惹怒了这些人,别最后没找到曹十七,真起了冲突于双方都讨不到好。
眼下还是以冯将军大事为重,这口气便先忍了!
“好!”领头这人转身道:“手都轻些,别弄坏了诸位贵人的东西,咱们赔不起!”
这话阴阳怪气,不过赵昌言也没再多说什么,他也懂见好就收,让开了路让他们去搜。
转身之际余光瞄了一眼楼上,王昭素已经不在走廊上,屋门也开着,似乎就等着这些人去搜查。
一间间屋子搜过去,仍旧一无所获,领头这人脸上隐约有了不耐,他跑上楼,站在王昭素房门口朝里看去,说是驿站最好的房间,不过也就用屏风隔了一下,一边用作起居之处,一边放了床用作休息之处。
不过此刻屋中颇是不寻常,王昭素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一个火盆,他正将桌上一叠纸一张张扔进去烧着。
领头这人忙一个箭步上前,抓起尚未投入火盆中的纸张拿来一看,却见上头俱是写着几个部族的风貌水土,“这是”
“怎么?你喜欢?你喜欢你就拿去看就是了,何必要抢?”王昭素端起桌上凉透了的粥靠在椅子上,“老夫是觉得写得不行,非常不行,越看越是生气,还不如全烧了个干净,待回去后重新写来!”
王昭素好似真的十分生气,说着话脸上的胡子都翘了起来,领头这人将纸放下,“我不爱看书,这些还是还给王博士!”
王昭素闻言“哼”了一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要只想着以武定天下,这天下还是得读书人来定!”
领头这人没理会王昭素这番言论,再度朝屋中巡视,床上被子铺得平平得,一看就不曾躺了人,他朝床边走去,矮下身子朝床底看去,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
衣柜、浴桶、房梁,哪里都搜查了,曹十七要真在这里,定然已是被翻了出来,可他们一无所获,只能说他不在这儿。
方圆百里,只这一处有人烟,他想活命,定是往这儿来,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看够了没有?还有完没完啦!”王昭素见这人定在屋中不走,忍不住将碗“砰”得一声放在桌上,“我这屋子一眼望到底,你们说是搜人,可别是搜别的,是不是要老夫将行礼全部摊出来给你们看啊!”
“王博士,这么晚了,还吃宵夜?”这人始终觉得蹊跷,按常理来讲,翰林院这帮迂腐的老头自是讲究过午不食,便算晚饭正常用,但入了夜再不会吃东西了。
而且又是在外面,驿站的厨房定是晚饭后便熄了灶火的,他这碗粥当真是给自己用的?
有了一个疑点,便会有别的疑点出现,这人再度看向火盆,里头还有烟冒出,熏得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
“王博士不觉得这烟呛人吗?”
说着,他慢慢走向窗户,果真见王昭素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不呛啊,开了窗子太冷,本官身子弱,受不得风!”
欲盖弥彰!
便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马匹嘶鸣之声,这人立即跑到窗口推开窗子,探出身子朝下看去。
“什么—”的确有一匹马朝着远方跑去,可马背上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
不好!
这人后脖颈倏地一凛,只觉得身上汗毛全部竖了起来,直觉让他想把身子收回屋中去,可此刻的他不敢动。
因为他的脖颈上,搭着一把冰冷的匕首。
“曹曹十七,你竟然躲在上面,小看你了!”这人妄图拖延时间,好想出办法来逃脱桎梏,他知道曹十七受了重伤,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你若能降了冯将军,冯将军定然会重用你,你放心!”这人又道。
曹十七“哼”了一声,这么长时间藏在窗外屋檐下,他的确有些支撑不住,所以也并不想耗费力气同这人废话什么。
他手腕一翻一转,匕首便就朝这人脖颈刺去,领头这人心道不好,立即偏头躲避,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刺痛,到底还是划破了。
他手掌捂住伤口,整个身子收回屋中,拔腿就要朝外跑去,便听到外面刀戈声四起,竟然已是动了手,他们怎么敢的!
他站在屋中朝外看去,自己带的十来个人节节败退,丝毫不是他们对手。
不行,不能出去!
这人反手就关了门,回头就见王昭素站在桌子边上看着自己。
“对不住了!”他抬步朝王昭素奔去,只要拿他做人质,这些禁军护卫忌惮之下,自己总是能逃出去的。
不想还没近到他身,只闻破空声朝自己面庞而来,他退了一步,一柄匕首擦着他的鼻尖飞过,转头一看,曹十七已经进了屋子。
“受死!”曹十七胸腹间烧得厉害,可他万不能让救了自己的王昭素因自己而有所损伤。
匕首插入屏风时,曹十七已是忍下喉头恶心朝那人奔了过去。
长刀出鞘,逼得曹十七急停了脚步朝旁边躲避,余光瞧见火盆,当即用脚跟勾起,滚烫的灰烬泼向那人面门,铜灯被踢翻的蓖麻油在地面蜿蜒成火蛇。
那人急退撞上楹柱,震落梁间用来驱虫的苍术药包,曹十七当即扯断麻绳缠住刀柄,绞杀技的力道让长刀脱手扎进屏风。
王昭素看着气息奄奄的曹十七竟还能爆发出如此力量而惊叹不已,恍然之后连忙跑着将门打开,“赵将军快来!”
楼下大抵已是快结束了,赵昌言本就准备上楼,此刻听到呼唤,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踏了几级楼梯便翻越上了二楼走廊。
屋中二人已是缠斗在一起,曹十七抱着那人撞上柏木床沿,顺势掰住他拇指反关节下压,一边又伸手戳他脖颈间伤口,瞬间惨叫声直上房梁,在斗室间震落簌簌灰尘。
赵昌言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曹十七竟然有如此凶残的手法,看样子,他快要将整只手都伸进那人脖颈中去,掏出他的经脉也是能的。
“你愣着做什么?快去帮忙啊!”王昭素见赵昌言还在看着,急得都要跳脚骂人。
赵昌言立即上前,此时的曹十七目光涣散,整个人好似魔怔了一般,不过凭着本能将人牢牢禁锢,口中念叨“去死!去死!”
而那领头之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曹将军,人死了,放手!”赵昌言将戳在那人脖颈里的曹十七的手用力抽出来,霎时血喷溅而出,曹十七的手更是鲜血淋漓。
压着大拇指的另一只手松开后,只见那人拇指已是连根断了,仅皮肉相连,弯折的指尖耷拉下来,看着很是诡异。
“我去叫大夫!”赵叡见曹十七浑浑噩噩的模样,担忧怕是要不好,立即下楼去将使团中的大夫找来。
楼下的护卫们忙着处理尸体,驿丞面色苍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叡请大夫去到二楼王昭素房间,自己则对着驿丞说道:“眼下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你还是先找地方避一避得好,待过段时间风波平息了再回!”
驿丞“啊?”了一声,“下官如何能擅离职守,这不成的啊,上头怪罪起来,我这”
“我们自会同朝廷禀明,你放心,现下情况不明,还是不要留在此地!”
赵叡说完返身上楼,屋中赵昌言和王昭素站在门外,见了赵叡叹了一声,“大夫说他本就伤重,适才更是用尽最后力气了,也不知能不能救回来”
赵叡点了点头,“灵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咱们不能往那里去了,先去伊州吧,或许陈将军知道些什么。”
“好,本官也是这么想的,待天明就往伊州去。”王昭素目光沉沉,看着门内,心中充满了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