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部里开会那次,偶然听说您睡眠不好,我让人准备的普洱,温和不醒神,反而松弛神经,有助于入眠。”
李局双手端着茶杯递过去,又嫌办公室灯不够亮,“小高,把灯都打开。”
小高应声去开灯,整间办公室骤然亮堂两度,司令眼睛扫过去,两个年轻人一站一坐在沙发旁,身后那面墙上贴着大大的标语:“忠、正、智、勇”;
再往旁边是一面鲜红锦旗:“万家安稳,警民情深”;
再往最旁边,一张小海报,很是应景的标题——
“不要打架,打赢坐牢,打输住院。”
司令从海报上收回视线,再看眼前两张瓷白漂亮的脸蛋,金童玉女的天然气质,可惜脸上表情一个萎靡一个冷然,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李局摸不透司令的意思,但大概清楚他是为什么而来。
“您放心,当事人还在医院,警是他朋友报的,究竟是否追责,还得看当事人的意见,您先带小姑娘回去,这一晚上也吓得够呛,回去好好睡一觉,别的明天再说。”
李局给了很大的面子。
通常这种情况,寻衅滋事者是逃不了在警局过一夜的。
同时李局的话也在暗示,谢家可以从伤者那里寻求回旋余地,只要双方达成和解,就算销案了。
司令啜一口普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问,“我能看看监控吗?”
李局一愣,连连点头,让小高去取。
电脑上开始播放监控画面时,谢郁白也从沙发走过来,站在司令身后。
李局跟着一起看完监控,也不太摸得着头脑。
从走廊的角度,褚嫣从头到尾并没有跟任何人起冲突,只是在外面接电话而已,到20:58的时候,她突然停住,收手机,毫无征兆地往8607走,在里面共计时常不超过5分钟,然后有人冲出包厢,慌不择路地摔倒,又爬起来,到处嚷嚷着报警,救命。
毕竟是走廊的监控,收音效果不至于把包厢内全部声音都记录下来,李局把监控视频和电脑的音量同时拉到最高,也只能听见一声被削弱的碎裂声,发生在21:02分。
那是褚嫣进去的第4分钟。
司令从电脑屏幕前抬眸,实在不明白短短4分钟里,一个水灵灵的乖巧丫头是如何被激怒到抄酒瓶劈人的。
他站起来,绕到沙发领人,“还不谢谢李局?”
褚嫣起身,躲开谢郁白的视线,看着中年男人,“谢谢李局。明天白天我再来配合立案手续。”
李局摆手,“丫头,往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他们房间男的多,真动起手来,你吃亏。”
褚嫣鼻腔微微发涩,低声道谢,“知道了,谢谢您的关照提醒。”
往外走的时候,谢郁白脱了自己的风衣,裹住她的肩膀,将人揽进怀里。
司令径自走在前面,装看不见。
红毛想冲上来拦人,被蒋骄扯住,她的眼睛不断在司令和谢郁白身上逡巡,丧气地警告,“你拦也没用,这是他外公,军方背景,别给你家里惹麻烦。”
红毛假模假样挣扎两秒,本来也没打算真拼上自己的身家,他只为了完成任务,至少明天到孙家人面前,他有话说。
唐悦宜几人迎上来,“没事了?这就好了?”
褚嫣点头,又摇头。
谢郁白替她应付,“辛苦你们陪她一晚上,早点回去休息。”
“嫣嫣,你不跟我们回宿舍吗?”
范语薇嫌唐悦宜没有眼力见,“今天周五,她本来就回自己家住。走吧。”
范语薇拉着唐悦宜和宋蓓上车,汽车开走,司令的车也打着灯驶过来,后排车窗降下,他轻咳一声。
“两个小混蛋,上车。”
褚嫣踌躇,谢郁白已经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
她硬着头皮坐到了司令旁边。
低调的老款帕萨特从警局围栏驶出,谢郁白的司机驾驶迈巴赫跟在后面。
褚嫣坐进车里后,把谢郁白的风衣从身上取下来,叠好盖在膝头。
风衣上的山涧气息在后排空气里缓缓流淌,冲淡了帕萨特里日积月累沉淀出来的尼古丁味。
“知道今晚打的是谁吗?”
司令突然开口,语气算不上谴责,甚至带着一点兴味。
褚嫣的手收拢在风衣上,缓缓点头,“知道,永昌集团长公子,他父亲是辽省药业大亨,背景显赫。”
司令喉间发出闷笑,“稀奇了,知道还打他,还朝死里打?”
“他嘴欠,该打。”褚嫣闷声回应。
“嘴欠?他欺负你了?刚才在警局怎么不说?”
褚嫣不说话。
“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吗,恐怕人家父母今晚连夜从北方过来,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褚嫣憋了天大的委屈,终于忍不住了。
“他骂郁白,我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我受不了!”
司令一怔,凝眸,“骂什么了?”
褚嫣不肯说。
司令哼一声,“丫头,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给你做主?孙家人要替儿子讨公道,我也要护着我的外孙和孙媳,只是我至少得弄明白,你把人伤成这样,究竟为了什么。”
褚嫣眼眶泛红,终于开始如实转述孙元昶在包厢里那番话。
司机听见几个刺耳的字眼,吓得将背景音的深夜电台广播调至最低声量。
司令脸色沉冷,凝重,一言不发,静静听着。
“……您说他过不过分?我怎么可能不打他?我恨不得打死他……”
褚嫣越说越喘,染上哭腔,眼泪噼里啪啦砸在膝头的风衣上,仿佛这些话都成了刀子,刀刀割的不是谢郁白,而是她自己的心脏。
司令没有接话,只是搭在窗框上的手在颤,车厢里只剩褚嫣愤怒的喘息。
前排副驾,一只冷白的手突然伸至反光镜前,调整角度。
褚嫣和谢郁白在窄小的一片镜子中对上视线。
她看见他平静到甚至漠然的脸孔,听见他淡淡开口反问:
“嫣嫣,他说的这些,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