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仅 作品

第35章 野星为灯

 给迟晏发完最后一条消息,手机终于耗尽了电量。顾嘉年推开便利店的门,继续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走着。

 如同百鬼夜行中的一只。

 远处拥挤的高架桥、城市道路两旁茂盛的香樟、人声鼎沸的喷泉广场。

 一切好似浮光掠影。

 这个格外漫长的夜晚,所有的情绪被暗夜裹挟着塞进心里面。

 密不透风。

 直到某一瞬间,炸耳的音乐声响起,顾嘉年仰起脖颈,看到广场旁的摩天大楼的外立面上,正在放映一场宏伟的星光秀。

 几十层楼高的玻璃幕墙上慢慢演化出一整条银河。

 深邃宇宙与旷野繁星交相辉映,如同一个个星光灿烂、深不见底的漩涡。

 诉说着光年以外的广袤与孤寂。

 原本密不透风的心脏在这一刹那似乎被猛烈的夜风迂回着穿透。

 欢声笑语之中,打卡拍照声中。

 鼎沸的音乐声中。

 顾嘉年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弯下腰嚎啕大哭起来。

 十七岁那年的末尾,她也曾经被屈辱地放逐到远离世俗的光年之外。

 从此,她心里的一整条银河,因他升起,因他陷落。

 *

 夜风隐秘穿梭在时间缝隙中。

 半小时之前。

 关于两位主角人设的讨论会议终于散场,贺季同亲自送两位大明星到工作室楼下。

 临上车前,蒋菡取下墨镜,笑容腼腆地问他:“贺总,你……能不能给我推一下砚池老师的微信?这样的话,倘若偶尔对于剧本中的哪些细节不理解,我好方便问他。”

 她之前也问过工作室的几个助理,他们都说没有迟晏的微信,平时工作跟他用邮件联系。

 贺季同挑着眉,为难地眨了眨眼:“他平时习惯用邮件,而且他那个微信吧,基本上不用,有跟没有都一样。”

 蒋菡听出他言语中的婉拒,心下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再纠缠。

 便想着还是下次鼓起勇气问迟晏本人要好了。

 贺季同好不容易打发走人,慢悠悠上楼,晃进小会议室里。

 长圆桌一侧,迟晏还在低头整理刚刚打印出来的人设细纲。

 这份细纲一直存在工作室的本地电脑里。

 今天原本是和几个片方的编辑开剧情会议,用不到人设纲。只是没想到后来两位主演临时加入,于是只好转移到工作室,对照着人设细纲讨论。

 贺季同斜斜靠在门上,似笑非笑地打趣:“啧,又是高中生又是大明星的,你这每天花边新闻挺多啊。人蒋菡都好几次打听你的微信了,那双笑眼我差点没办法拒绝。你就这么不近人情?不会还在跟你那个网恋对象打得火热吧?”

 听他说到高中生,迟晏的手顿了片刻。

 贺季同没看过那些信,自然不知道那个高中生是谁。

 他回过神,把细纲按照今天开会的顺序排好,摞成一叠在桌上磕齐,头都懒得抬:“有事说事。”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你,嘉年妹妹考得怎么样?”

 迟晏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淡淡道:“还有一个小时出分。”

 “不是吧,”贺季同摊了摊手,“你没看热搜吗?北霖今年高考出分时间提前了十一个小时,上午就出分了。”

 迟晏闻言怔愣了片刻,缓缓皱起长眉:“你确定?”

 贺季同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撒谎的。”

 他说着,摆了摆手,打着呵欠走出会议室。

 迟晏看着他的背影,手指在桌面上随意地敲了几下。

 片刻后,他点开微信确认了一下。

 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担心她有压力,他今天一直没有给她发过消息,算好了时间,打算等她查完分再联系她。

 何况他打算明天开车回云陌。

 没想到出门时间提前了半天,那……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十一个小时。

 不可能还没查分。

 难道是……没考好?

 想到这个可能性,迟晏的目光蓦地沉下来。

 他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结果,但当它来临的时候,心里依旧揪了一下。

 脑海里想起了那次北霖雪夜一见,小孩苍白的肤色与眼下大大的黑眼圈,以及一整年通信中她寄过来的每一封成绩单。

 她那么努力地一步步往上爬着,咬紧了牙把勇气刻进身体里面,义无反顾。

 如果结局不好的话。

 他大概没办法原谅这个操蛋的命运。亦不敢想象她的反应。

 迟晏缓缓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躁郁。

 然后斟酌着给顾嘉年发了一条微信。

 等了一两分钟,她没有回。

 他抬手摁了摁太阳穴,犹豫着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但想了想,还是编辑了一条微信。

 措辞不难,可一个字一个字敲着,难以言表的窒闷感与难耐的心疼随之而来。

 不知道她有没有哭鼻子。

 几分钟过去,依旧没有回复。

 时间静静流淌,迟晏重新翻开细纲里用红笔标注的地方,打发着时间,却几乎没有看进去几行。

 他心浮气躁地站起身,往办公室走去。

 晚上九点多,工作室里除了他和贺季同再没有第三个人。

 走廊和几个工作间里全都一片漆黑。

 迟晏推开办公室的门,随手打开灯,而后径直走到书桌后,从抽屉里翻出车钥匙。

 还是今晚回去吧,怎么想都放心不下。

 他快步走到门口,刚灭了灯,裤兜里的手机便传来了震动。

 迟晏拿出手机,飞快点开消息,空着的另一只手搭上门把手。

 看到第一句的时候,他瞬间挑了挑眉,心里的躁郁与担忧如同潮水般退去。

 六百八十九分?

 北霖榜眼?

 迟晏缓缓地勾起一个笑。

 他家小姑娘就是争气。

 他便也不急着走了,想给争气的小姑娘打个电话夸夸她。

 可还没等他拨过去。

 第一条第三条消息接踵而至。

 ……

 两分钟后。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发出莹莹的光。

 时间恍若静止。

 夜风从偌大窗户灌进来,张狂地卷起纱帘。

 房间里的一切僵硬地定格。

 迟晏的一只手仍然搭在门把手上,眼神也没能从聊天框里的最后一句话上挪开。

 

 头脑短暂宕机了片刻后,终于敬业地从这句话中分析出了些许令他血液上涌的端倪。

 在原本约定好的这天。

 “非常非常喜欢”变成了“非常非常感谢”。

 “迟晏”变成了“迟晏哥”。

 迟晏,哥。

 迟晏的唇角逐渐拉直,修长手指飞快按着屏幕,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时间耗尽,没人接。

 再打,还是没接。

 艹。

 空气仿佛凝滞。

 灌进来的风里全他妈是汽车尾气。

 梧桐树叶吵得他头疼。

 迟晏抬起手,猛地扯了扯衬衫的领口,试图消除那份窒闷感。

 片刻后,他压住呼吸打开门,快步穿过黑黝黝的走廊,走进隔壁贺季同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敲。

 贺季同正翘着一郎腿,重审某个新人作家的版权合同,听到门口的声响,随口道:“你要回去了?顺便载我一程呗,白天和出版社的人应酬,喝了点酒。”

 他话音落下,许久没听到接腔。

 贺季同从合同里移开眼,耐着性子看他表弟又发什么疯。

 却发现这人状态很不对。

 哪怕是在昨天,那个女高中生爸妈找来时,他的脸色都不像现在这么差。

 他倚着门框没有说话,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被扯掉了,领口还挂着残存的线头。

 眼神黑而沉,嘴角紧抿着,气压低到如同台风过境前的乌云蔽日。

 不像是有人欠他钱,倒像是有人欠他命。

 贺季同的神情稍稍严肃了些,不由自主地坐直:“出什么事了?你爸又找你麻烦了?”

 “……”

 迟晏深吸了一口气。

 贺季同的眉毛拧起来:“说话,到底怎么了?”

 “所以,”他黑着脸的表弟又不耐地扯了扯已经掉了一颗扣子的领口,悠悠地开口,“你这两天为什么又恢复正常了?”

 贺季同一脸黑人问号,不解道:“什么?”

 迟晏又深呼吸了一下。

 他房间里的烟味也呛人。

 这个世界上。

 怎么就没有一个地方有新鲜氧气。

 他极其好脾气地,一字一句请教:“前两周你每天都那个死样子,为什么这几天没事了?怎么好的,教教我。”

 “……”

 贺季同无比灵光的大脑转了转。

 片刻后,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两周多以前的对话。

 彼时他表弟满脸的轻松与幸灾乐祸。

 嘴还特别贱。

 ——“所以你最近这副死样子,是因为被玩弄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你可能是太老了,脑子比不过年轻人,所以容易被骗。”

 “……”

 因果循环。

 报应不爽。

 他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贺季同登时笑出了声。

 越笑越忍不住,越笑越放肆,直到瞥见表弟一副要吃人的神情后,他才勉强敛住笑意,擦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原话奉还。

 “所以……你现在这副死样子,是因为被玩弄了?被你那个网恋对象?”

 “也没什么,很正常嘛。有可能是因为你太老了,毕竟,”贺季同咧了咧嘴,“咱俩同岁嘛。”

 没能得到帮扶、只得到一通奚落和打脸的人盯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沉沉的暮色里,迟晏凭着感觉走到沙发前坐下,手里的外套无力地搭在沙发扶手上。

 空气里压抑的窒闷感挥之不去。

 他坐了许久,站起身走到窗边,转身倚着窗沿,盯着房间里浓到化不开的夜。

 试图借风吹醒乱七八糟的头脑。

 夏夜风卷过,梧桐狂乱作响。

 心脏异样到快要爆炸。

 这么快就变心了?

 所以才从迟晏,变成了迟晏哥?

 没看出来,这小孩够渣的啊。

 真的是年龄差距大,有代沟?

 风与时间一起窜行。

 疼与涩爬到四肢百骸之前,迟晏曲起指节在粗糙的窗沿上狠狠磕了几下,痛觉上涌,拥堵的大脑才终于被迫清醒了些许,开始运作。

 他一点一点拉着记忆中的线索。

 前几天离开北霖前,小孩还醉醺醺地给他打电话,声音软糯地说,有一点想他。

 还同他强调,一十四号晚上出分。

 那夜北霖的风声透过电话传进他耳朵,真切不作假。

 更遑论之前的种种。

 深夜来北霖大学见他,在大雪夜里冻成了一个雪人;请假条上都一丝不苟地写着“最喜欢”;每封信里都充斥着试探的爱与崇拜。

 她的喜欢不藏不掖,坦然而纯粹。

 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又怎么会陡然转折?她渣他,图什么?

 这样戏剧化的人设转折,在任何一本现实流派的小说里,背后都难免有埋藏的伏笔、隐情与转折。

 艺术往往比现实更疯狂。

 而现实中再荒唐的变故,都该有迹可循。

 哪怕心脏依旧跳动不稳,呼吸也依旧不顺畅,可大脑却被迫地一点点整理着头绪。

 迟晏困难地将自己抽离出来。

 就当作在拉人设与剧本。

 要说变故,只有一个。

 迟晏的眼神刹那间暗了暗。

 昨天那些来自她父母的谩骂他一股脑照单全收了,只问了他们她知不知情。

 担心她知道的话,会哭鼻子。

 她爸妈说,他们来找他,她并不知道。

 但事情总有意外。

 想到这里,迟晏的心空了一块,他低着头思索了许久,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比被渣的可能性要大。

 只是这两种可能性,每一种都戳得他心口疼。

 迟晏舔了舔干燥的唇角,重新拿出手机,给云陌乡下打了个电话。

 电话过了许久才接通。

 那一刹那,手指难耐地蹭过窗沿粗糙的水泥面,缓缓蜷起来。

 有种濒临审判的紧绷感。

 他既怕自己猜错。

 也怕猜对。

 迟晏张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哑到不像话。

 “孟奶奶,我是小迟……停停在吗?”

 对面老人家语气十分焦急:“小迟啊,停停不在家,我们也联系不上她。她上午就出去了,说是出门有事,到现在都没回来。刚刚好像还跟她爸妈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明明考得特别好……”

 迟晏闭了闭眼,问她:“她有说过去哪儿吗?”

 “没说,但她查完分就出门了,当时心情还很好。傍晚,北霖大学的老师打来电话商量填报志愿的事,停停妈妈给停停打了电话,那会儿她就已经不对劲了,后来还把她爸妈的联系方式全都删了……连我都联系不上她。”

 刚查完分出门是十点多。

 上午十点到傍晚之间,足足七八个小时。

 这么长时间里,可以发生很多事。

 也足够来一趟昼山。

 他还记得那一夜的行程,从云陌走到镇上需要一个多小时,赶最近的大巴,坐到昼山时长三个多小时。

 这小孩不是没有过乱跑的前科。

 大雪夜她都敢闯,何况是现在。

 迟晏安抚了老人几句,放下手机后,失去承重的手指开始发抖。

 她外婆说,她查完分就出门了。

 是不是想来当面告诉他?

 那她来了工作室之后,见到了什么才改变主意了呢?迟晏的目光缓慢地落到办公桌那堆杂乱文稿旁的九个信封上。

 原本堆叠整齐的信封,被人拨乱了,其中有一封名字朝上翻了过来。

 迟晏缓缓喘了口气,没办法去想她发出那最后一句话的心情。

 他看到的时候心都要炸了,她肯定比他还要难过一百倍。

 她那么敏感拘谨的性格,知道了这样的事,难免会觉得愧疚自责,或许会再一次陷入自卑。

 他的小姑娘这一年来好不容易变得自信闪耀,吃了千番苦,受了万般罪,原本值得这世间最好的对待,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

 她到现在都没回家,恐怕一个晚上都躲在外面哭。

 这次连衣角都没人借她扯,她该怎么办?

 昼山那么大。

 迟晏感觉头脑眩晕,他咬了咬舌尖,把心里的闷痛感压下,而后找到今天的轮流接待名单,用办公室的电话拨通了乔薇的手机。

 几分钟后,猜测被证实。

 她来过。

 也知道了所有来龙去脉,或许,还见到了他。

 *

 顾嘉年在广场旁边的椅子上坐了许久。

 置身于吵嚷的人群里,广场上不绝于耳的音乐声与雀跃欢呼声统统闯不进她心里。

 微凉夜风下,裙摆被吹得列列作响。

 迟缓的理智终于回复些许。

 这么晚了,她没有精力再长途跋涉回云陌,起码得给外婆打个电话。

 她找了家广场上还没关门的报刊亭,借了老板的插座给电量耗尽的手机充上电。

 几分钟后,手机终于开机。

 广场交杂的光影中,手机屏幕上弹出来许多条微信消息。

 顾嘉年强忍着没有点开,而是先拨通了外婆的电话。电话那头,外婆听到她的声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忙追问她的行踪。

 顾嘉年眼眶一酸,吸了吸鼻子,编了些谎话。

 她跟外婆说自己在昼山的一个同学家里聚会,玩到太晚,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

 外婆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可沉默了许久后,终究没有问她,只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随时保持手机通畅。

 顾嘉年心里有点难受。

 她总是让外婆担心。

 良久后,她讷讷地“嗯”了声,又听到外婆说:“停停,刚刚小迟打电话过来问你的情况。你抽空给他回一下吧,他好像挺担心你的。”

 顾嘉年怔愣当场。

 挂断电话后,她鼓起勇气点开微信,想看看他回复了什么。

 没有新消息。

 他只是打了许多个语音电话过来。

 大概是看到了她的消息,想问问她的具体成绩和未来的志愿吧。

 毕竟这一年来她的所有进步,都有着他的参与,尽管是通过信件的方式。

 他又是这样妥帖的一个人。

 顾嘉年拿着手机,犹豫了许久。

 如果一直不回的话,他一定会担心的,他刚刚还给她外婆打了电话。

 就算……她往后不能以期许的方式站在他身旁,就算此刻她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厚颜无耻地再次缠上去。

 却也不能这样无礼对他。

 顾嘉年深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刚想按下语音通话,对方却先一步打过来。顾嘉年抖着手点了接听。

 他的声音在几秒之后,清晰地传过来。

 哑涩又没什么情绪。

 “你在哪?之前……怎么不接电话?”

 顾嘉年捂住了嘴。

 原本她以为自己能绷住的,毕竟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准备。

 可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她终究还是没绷住。眼泪疯狂续费。

 顾嘉年把手机拉远了一些,捂着嘴努力地调整着呼吸的节奏。

 才总算能够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把刚刚跟外婆说的借口又说了一遍。

 又补充道:“我刚刚手机没电了,所以就没接到,现在刚充上电。”

 两三个呼吸后,他的声音拉得很直:“同学家,你还有同学在昼山,哪个区?”

 顾嘉年如何知道昼山都有些什么区。

 她握紧了手机,镇定地说:“就是……之前你见过的那个女生,她是昼山人。具体地址我也记不清,她爸妈开车带我们过来的。”

 “千里迢迢去北霖读书?”

 “……嗯。”

 迟晏的语气不紧不慢:“哦,是聚会?都去了哪些人啊?”

 顾嘉年不知道他问得这么详细,是不是不相信。

 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

 工作室楼下,迟晏没有急着拆穿她,他按下心里的钝痛,一边平和地配合她扯着那些没营养的谎话,一边拉开车门,单手插上钥匙发动。

 在办公室里接到电话的那一秒钟,听到她身后明显是大型音响中传出来的背景音乐、与熙攘嘈杂的人声后,他便飞速在电脑上搜了“昼山”、“音乐节”、“大型活动”等字眼。

 然后锁定了附近星火广场举办的那场星光秀。

 有许多网红去打了卡,背景中的音乐也是星空主题,与电话中一致。

 *

 星火广场这边。

 顾嘉年站在报刊亭旁,觉得电话那头的人有点怪。

 她这边太嘈杂,分辨不出他的背景,只是觉得他说话不像平时那般有条理,不问她高考的事,光盯着今晚的聚会问。

 顾嘉年已经编出了七八个不存在的同学,男女都有,性格各异,再这样下去她都能写个小剧场了。

 对面却毫不怀疑,好像都没有在认真听,只偶尔漫不经心地“嗯”着。

 只是每当她想要挂电话的时候,他就会再次抛出一个相干的问题。

 让她不得不绷紧神经来应对。

 直到十分钟后。

 顾嘉年终于疲于应付地说道:“迟晏哥,我得进去了,同学们还在等我。”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说道:“好。”

 顾嘉年松了一口气,挂了电话,内心沉闷地抬起头。

 只是下一秒。

 她的目光骤然定格。

 昼山晴朗又热闹的夏夜里,有个人同样缓缓放下贴在耳边的手机,穿越重重人海。

 向她走来。

 一如当初北霖冰冷的雪夜。

 她的那些拙劣的谎言在他面前不堪一击,再一次丢盔弃甲地露了馅。

 他总有办法找到她。

 顾嘉年止不住地红了眼,屏住呼吸看他如夏夜疾风般大步而来,在她眼前站定。

 夜风沉沉。

 广场上依旧人声鼎沸。

 顾嘉年与他对视着,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眶也被夜风吹得有点红。

 呼吸交织的瞬间,来人忽然上前了一步。

 距离骤然被拉近,他的阴影势不可挡地将她遮盖,熟悉的木调香气侵袭着包围。

 顾嘉年的脸落入他胸膛。

 广阔神秘的宇宙星空里,他轻轻按住她脊背,小心翼翼地收拢了双臂,低下头。

 嘴唇靠近她耳畔,胸腔震动着,带着晦涩沉闷的笑意。

 “小屁孩。”

 “你的名字都是我取的,你三岁的时候笑一笑,我就知道你想吃哪种口味的辣条。”

 “你凭什么觉得,你能骗过我?”

 银河陷落。

 将她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