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里,住着一个名叫阿生的樵夫。他每日天不亮就背着斧头进山砍柴,日子过得清贫又单调。
这日,阿生砍完柴往家走,途经一处从未到过的山坳。暮色四合,山风呼啸,疲惫不堪的他靠着一棵大树坐下,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恍惚间,阿生感觉有人在唤他,睁眼一看,面前站着个白衣飘飘的老者,面容和蔼,朝他微笑道:“远方来的客人,仙市正要开市,随我去逛逛如何?”阿生虽觉奇怪,但鬼使神差般就跟着老者走了。
转过几道山弯,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璀璨夺目的城池出现在眼前。城门上方“仙市”二字金光闪闪,城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阿生跟着老者走进城中,街道两旁摆满了奇珍异宝,有发出莹莹绿光的夜明珠,有轻轻一吹就能飘起漫天花瓣的玉笛,还有能自行烹煮美食的神奇炊具。
阿生看得眼花缭乱,正惊叹间,忽然瞥见街角有个摊位,摊主竟是个面容枯槁的老妇人,她面前摆着的东西让阿生心头一颤——那是他母亲生前最爱的银簪。阿生想走上前去,却发现双脚像被钉住了一般无法移动。
老妇人抬起头,空洞的眼神直直地看向阿生,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阿生心中大骇,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就在这时,四周的喧闹声戛然而止,原本明亮的街道瞬间变得昏暗,那些精美的珍宝都化作了森森白骨,行人也都变成了青面獠牙的鬼怪。
阿生惊恐万分,拼命挣扎,终于挣脱了那股无形的束缚,转身就跑。他跑啊跑,感觉身后有无数的鬼怪在追赶,耳边尽是凄厉的惨叫。不知跑了多久,阿生一头栽倒在地,再一睁眼,发现自己还靠在那棵大树下,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山风呜呜作响。
阿生心有余悸地爬起来,背起柴匆匆往家赶。回到家后,他发现自己的鞋子里竟全是湿漉漉的泥土,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可他明明记得,在那个仙市里,自己一直是走在光洁的石板路上的。
从那以后,阿生再也不敢在山里随意休息。但每到夜深人静时,他总会梦到那个诡异的仙市,还有老妇人那阴森的笑容,仿佛在召唤他再次前往……
自那夜后,阿生的噩梦愈演愈烈。每到三更天,窗外便会飘来若有若无的铜铃声,恍惚间还能听见有人在轻唤他的名字。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吓破了胆产生幻觉,直到有日清晨,他在自家门槛上发现一捧沾着露水的曼陀罗——那正是仙市里老妇人摊位旁盛开的花。
阿生慌了神,揣着曼陀罗跑到村里最年长的周瞎子家。周瞎子摸着花瓣突然剧烈咳嗽,浑浊的眼珠转向虚空:“你这是被勾了魂!那仙市实则是枉死鬼的集魂地,专挑生辰带阴的活人引去……”话音未落,窗外狂风骤起,窗纸被撕得粉碎,阿生手中的曼陀罗竟燃起幽蓝火焰,瞬间化为灰烬。
当晚,阿生将门窗封得严严实实,在床头摆满驱邪的艾草。可子夜时分,铜铃声还是穿透层层屏障钻进耳中。他死死蒙住头,却感觉被褥正被一股冰凉的力量缓缓掀开。猛地睁眼,月光下,老妇人的脸正贴在他上方,银簪从她溃烂的眼眶中直直垂下,“小郎君,你的命,该还了……”
阿生抓起艾草砸去,老妇人却化作青烟消散。但整间屋子开始剧烈晃动,墙壁渗出黑色水渍,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脸,全是双目凹陷、脖颈青紫的吊死鬼。阿生夺门而逃,却发现村子里所有房屋都亮起惨白的灯,每家每户的门板上,都贴着他在仙市见过的那种鎏金符纸。
逃到村头的土地庙时,阿生累得瘫倒在地。土地公的神像突然睁开眼,手中拂尘一挥,庙外传来凄厉的惨叫。“速去后山!”神像开口,“找到百年桃木,刻成剑符!”阿生顾不上震惊,摸黑朝后山狂奔。
在一处布满青苔的断崖边,阿生终于发现那棵参天桃木。斧头砍下去的瞬间,树干竟渗出鲜血,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但他咬牙坚持,终于在鸡鸣前刻好剑符。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阿生将剑符插在门口,那些萦绕的鬼影发出不甘的嘶吼,在金光中烟消云散。
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谁知半月后的雨夜,阿生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铜铃声。透过门缝望去,浑身湿透的老妇人怀抱银簪立在雨中,她身旁站着无数同样湿漉漉的鬼魂——他们脖颈缠绕水草,脚底沾满淤泥,正是二十年前在山中暴雨中溺亡的整个商队……
阿生攥紧桃木剑符的手开始颤抖,冰凉的雨水顺着门缝渗进来,在地面蜿蜒成诡异的纹路。老妇人缓缓抬起头,腐烂的嘴角裂开至耳根,露出森森白骨:“桃木剑符只能保你一时,可你逃得过一世吗?”她怀中的银簪突然腾空而起,直直朝阿生咽喉射来。
千钧一发之际,土地公的神像竟从庙中瞬移至阿生身前,拂尘一卷,银簪“当啷”落地。“这些孤魂野鬼困于山中百年,怨气太深,唯有解开他们的执念,方能超度。”土地公声音低沉,“当年商队遭遇山洪,货物尽毁,领队至死都抱着那箱准备献给皇室的贡品。”
阿生顺着土地公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老妇人身后的鬼魂们渐渐化作半透明的虚影,他们的手指齐刷刷指向村外的乱葬岗。雨幕中,乱葬岗的坟包开始诡异地隆起,一具腐烂的棺椁破土而出,棺盖轰然打开,里面堆满了金银玉器,最上方赫然是那支银簪——簪头镶嵌的红宝石,在雨夜中泛着血光。
“那领队正是我的夫君。”老妇人的声音变得凄厉而悲戚,“他死后,我带着贡品逃进深山,却遭歹人谋财害命。这些年,我们夫妻二人带着商队亡魂在此徘徊,只为寻回被夺走的簪子……”
阿生这才明白,原来银簪是解开一切的关键。他拾起地上的银簪,双手颤抖着递给老妇人。老妇人枯槁的手指握住银簪的瞬间,整个乱葬岗响起一阵释然的叹息。她的面容渐渐恢复生前的模样,身后的鬼魂们也都露出解脱的笑容。
“多谢你,让我们得以安息。”老妇人的声音温柔起来,“这箱财宝就留给你改善生活吧。”话音未落,棺椁中的财宝化作点点金光,涌入阿生怀中。而那些鬼魂们,在朝阳升起的刹那,化作漫天蝴蝶,消失在天际。
后来,阿生用那些财宝在村里建起了一座寺庙,供奉土地公和超度亡魂的牌位。每到雨夜,寺庙里便会传来悠扬的铜铃声,村民们说,那是商队亡魂在向世人道谢,而阿生的噩梦,也再没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