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四章 别听风就是雨
陈默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白色建筑轮廓,忽然觉得夜风微凉。
这座被戏称为“抚远白宫”的神秘场所,此刻正蛰伏在月色中吞吐着秘密。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寂静。
两人尚未反应过来,头顶传来衣袂破空声。
伴随着重物坠地的闷响,温热血珠溅上陈默的侧脸。
金属栅栏内,年轻女子以扭曲的姿势定格在血泊中。
破碎的月光穿透她散乱的长发,暗红液体顺着地砖缝隙蜿蜒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溪流。
陈默的喉结剧烈滚动,掌心渗出冷汗,二十层高的白色建筑沉默伫立,每个窗口都像窥视的眼睛。
田淑梅扶着栏杆的手不住发抖,指尖几乎要掐进大理石里。
她从未想过会亲眼见证生命如泡沫般在面前碎裂,冷风卷着血腥味窜进鼻腔,她猛地捂住嘴。
陈默不动声色将人挡在身后,目光扫过地上蜷曲的年轻躯体。
围观人群像嗅到腥味的鱼群聚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里。
“招待女”、“权色交易”之类的字眼此起彼伏。
有人正用手机录着视频,镜头反光晃得人眼疼。
“别听风就是雨。”
陈默压低声音,余光瞥见警车红蓝交错的灯光划破暮色。
梁度明从车上跨下来时皮靴重重踏在地上,肩章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这位发小如今已是市局刑侦支队队长,却连个眼神都没往这边递。
警戒线外,穿黑制服的保安像堵人墙横在小白楼门口。
出警记录显示从接警到开门耗了五十七分钟,可当警察要进楼取证时,为首的保安队长竟摸出工作证晃了晃:“我们这儿归省国资委直管。”
梁度明的副手刚要发作,就被老刑警拽住胳膊。
暮色渐深,围观人群散了大半,只有陈默他们还在梧桐树影里站着。
直到市局副局长亲自到场,才被允许派三人跟着集团行政处长上楼,梁度明的警官证在对方眼皮底下擦过,像张废纸。
“殡仪馆的车比法医来得还快。”
田淑梅声音发颤,看着裹尸袋被抬上厢车。
夜风掀起白布一角,露出女孩手腕上闪着微光的钻石手链。
那绝不是普通服务员戴得起的物件。
陈默摸出震动的手机,锁屏上是梁度明刚发来的加密邮件。
他扯了下田淑梅的衣袖:“去你住处,有东西给你看。”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小白楼的轮廓在夜幕中泛着森白的光,像颗嵌在抚远市心脏的獠牙。
田淑梅点点头,两人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她在抚远市的住处。
这房子是她特意托可靠关系租的,虽说市政府早给她安排了住处,可她和陈默都觉得公家准备的房子不踏实,生怕被人做手脚。
小区是九十年代建的老房子,灰扑扑的外墙爬满裂纹,好在离市政府就隔条马路。
刚进楼道陈默就皱起眉,黑漆漆的过道里堆着破自行车、腌菜坛子,手机电筒扫过去连个落脚地都难找。
幸亏租在二楼,不用爬高楼。
推开门倒是让人眼前一亮,米色窗帘配着原木家具,墙上还挂着几幅水墨画。
“你这小窝收拾得挺有品味啊。”
陈默转着圈打量。
田淑梅把包往沙发一扔:“叫外卖怎么样?反正你我都是厨房杀手。”
陈默笑着摸手机:“多点几个硬菜,再带两瓶白的,老梁待会过来。”
他刚给市局的梁度明发了消息。
从下午勘察现场被排挤的情况看,这位刑侦支队长的处境恐怕比自己还尴尬。
外卖小哥前脚刚走,梁度明后脚就裹着寒气冲进来。
他抓起桌上的红烧肉往嘴里塞了两块才开口:“下午开过案情会了,官方结论是自杀。”
陈默和田淑梅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预料之中的苦笑。”
真就查都不查?”陈默把斟满的酒杯推过去。
梁度明仰脖灌了大半杯:“家属连夜要把人火化,明早送殡仪馆,等骨灰盒往土里一埋,神仙来了也翻不了案。”
“你在市局怕是被架空了?”田淑梅递过纸巾。
梁度明扯开制服领口,露出泛红的脖子:“别说指挥办案,我办公室的饮水机坏了三个月都没人修!早知道还不如留在长阳县当我的土霸王。”
“陈默揉着太阳穴苦笑:“难处都是暂时的,讲讲你过来这段时间了解的情况吧,关于这座城市和抚远集团。”
梁度明握着保温杯叹气:“市局前身是抚远集团的安保处,2000年前后改制划归地方。
以前咱们这儿就是个空架子,真正管事的还是集团内部的安保系统。
现在局里从科长到处长,往上数三代都是集团子弟兵,就连门口看门大爷都跟集团中层沾亲带故。”
“所以你这位空降兵被当成透明人了?
”陈默把玩着签字笔,在转椅上晃了半圈。
“可不咋的!”梁度明拍着大腿。
“在这地界混,脖子上没挂着集团工牌就跟异类似的。
食堂打饭的大婶都多给你抖两勺菜汤,更别说正经事了。”
陈默猛地起身,文件夹在桌上磕出闷响:“这事儿越来越棘手了。”
集团内部的宗派网络比他预想的还要盘根错节,自己这个“外来户”想站稳脚跟谈何容易。
田淑梅递过茶杯:“急火容易烧心,总得让人喘口气。”
她指甲上新做的法式边在杯沿上轻轻叩着。
“我倒想慢慢来!”陈默扯松领带。
“等集团真在我任上垮了,这口黑锅怕是要压断脊梁骨。
眼下最要命的是找不到破局的抓手……”
梁度明突然插话:“换我宁可去乡下当文书,这明升暗降的火坑谁爱跳谁跳!”话出口才惊觉失言,偷瞄田淑梅的脸色。
“无妨。”
田淑梅垂眼吹开茶末,青瓷杯里浮沉着几片碧螺春。
陈默在落地窗前踱了三五个来回:“老梁你在局里先当个闷葫芦,该听的听着,该记的记着。
我明天就去下面转悠,不信撬不开条缝!”
送走同僚后,两人隔着瑜伽垫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