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个娘嘞……”
傻柱举着春联忘了往下贴,脖子伸得老长,盯着旗袍女人的高跟鞋首咽口水,
“这鞋跟比咱厂钳工的钻头还细,走在青石板上能不打滑?”
“就你话多!” 李秀兰抄起笤帚疙瘩就打了上去,
“没见过世面别乱说话,人家那是香港来的讲究人!”
话虽这么说,她自己却忍不住往人家旗袍开叉处瞄了一眼,耳尖微微发红。
“请问娄小娥同志住这儿吗?”
年长的女人嗓音清亮,带着点南方口音的软糯。
曹远指尖的烟灰抖了抖,忙不迭把华子按灭,迎上前两步:
“您是娥姐的小姨吧?我带您过去。”
他上下打量两人,娘俩都生的非常漂亮,女儿眼尾微微上挑,倒有几分娄小娥的影子。
“小娥在东厢房哄孩子呢,快跟我来。”
娄姨笑着点头:“我是她小姨,从香港回来的,特意带晚秋来瞧瞧她。”
女儿落落大方地冲曹远颔首,腕子上的银镯子晃出细碎的光:
“您好,我叫李晚秋,劳烦这位同志带路了。”
东厢房。
娄小娥正坐在炕沿上给曹晓穿虎头鞋,听见脚步声抬头,
“小姨?晚秋?真的是你们?”
她慌忙站起来,鬓角的发丝都乱了,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搂住娄姨的腰首晃,
“我还当这辈子见不着你们了!”
李晚秋笑着推开她:“表姐快瞧瞧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她比娄小娥高出小半头,说话时眼尾弯成月牙,伸手捏了捏曹晓的脸,
“这是外甥女吧?长得真像表姐夫。”
娄小娥这才想起曹远还站在门口,脸颊微微发红,拽过他的胳膊往跟前带:“这是……”
她顿了顿,突然说道:“这就是你姐夫,曹远,是轧钢厂的厂长!”
娄姨和李晚秋同时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哎哟,这么年轻就当上厂长了?”娄姨上下打量着曹远,眼神里满是赞赏,
“真是一表人才啊,小娥眼光真好。”
李晚秋也跟着点头:
“就是,我还以为表姐夫会是个老头子呢,没想到这么精神。”
曹远心里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小姨客气了,都是大家伙抬举。”
娄姨转身抱起曹晓,左看右看,喜欢得不得了:
“瞧瞧这孩子,长得多俊啊,跟小娥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轻轻捏了捏曹晓的小脸蛋,曹晓咯咯地笑了起来。
李晚秋也凑过来,逗着曹晓玩:
“小宝贝,叫小姨,小姨给你带了香港的糖果哦。”
曹远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场景,心里有些感慨。
“小姨,晚秋,你们坐,别站着。”娄小娥连忙搬来椅子,让两人坐下。
“晚秋啊,”娄姨忽然抬头,目光在曹远和女儿之间转了转,
“你不是总说想看看天安门城楼吗?正好让你姐夫带你去转转,这会儿日头正足,路上也不滑。”
李晚秋正把颗水果糖往曹晓手里塞,闻言抬头:
“我还没稀罕够我小外甥女呢!改天再说……”
话没说完,就见母亲冲她使了个眼色,
“快去吧,有的是机会跟小外甥女玩,等过年的时候,都忙起来,可没人顾得上你了!”
李晚秋为难地站起身,转头望向曹远:“姐夫,你愿意带我去玩吗?”
曹远忙不迭点头,“乐意!我正想带晚秋同志见识见识北京城的雪景。”
娄晓娥快步上前,踮脚替他系好中山装第二颗纽扣,低声道:“给我老实点!”
曹远闷笑一声,冲娄姨拱了拱手:“小姨放心,我保证天黑前把晚秋安全带回来。”
西合院外的胡同里,积雪在阳光下泛着细碎银光。
李晚秋踩着半高跟皮鞋,小心翼翼地跟着曹远往巷口走:
“姐夫,这雪路滑,你……你拉我一把呗。”
曹远挑眉,突然伸手揽住她细腰:“这样稳当些。”
李晚秋浑身一僵,耳尖瞬间红透,却没推开他。
曹远看出了娄姨的小九九,知道她要单独和娄晓娥说点什么,处于好奇,他留下了监听器。
娄姨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轻声叹道:
“小娥,你当真不考虑跟我们去香港?你父亲的厂子……”
娄晓娥打断她:
“小姨,我爸说了,他这辈子死也要死在北平。再说了,现在国内不是好好的嘛。”
娄姨摇头:“你不懂,国内开始搞什么京剧革命,要把旧戏全打倒。
这些都是前兆!你父亲当年可是资本家,万一……”
娄晓娥咬着嘴唇不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曹晓的虎头鞋。
娄姨又道:
“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想想啊。香港那边教育好,医疗条件也好……”
娄晓娥突然抬头:
“小姨,现在政策不是说公私合营嘛,我爸的厂子也合营了,应该没事的。”
娄姨指尖轻轻叩了叩窗棂:
“合营是合营了,可现在唱《红灯记》都不让走台步了,你爸当年在戏园子捧过角儿的事,万一有人翻旧账……”
她声音陡然放软,掌心贴着曹晓暖乎乎的脸蛋轻轻揉了揉,
“我在香港听说,连荣宝斋的老掌柜都在广州码头扫街呢,就因为账本子里记过几笔给洋人供货的流水。”
娄小娥眼皮猛地跳了跳,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虎头鞋的绒毛。
“香港不一样啊小娥,”娄姨趁热打铁,
“你爸那能力,在那边肯定能混的风生水起!”
炕梢的座钟“当啷”敲了两下,娄小娥望着窗玻璃上渐渐化掉的冰花没吭声。
曹晓蹬着小脚丫往她怀里拱了拱,虎头鞋上的金线在阳光里晃出细碎的光。
“再说曹远——”娄姨清了清嗓子,
“我跟香港人事登记处的陈处长熟得很,不差他一个身份。”
“小姨!”娄小娥突然打断她,
“曹远现在是轧钢厂厂长,哪能说走就走……”
话没说完,自己先抿紧了嘴唇。
娄姨却笑了,眼角的细纹里全是算计:
“厂长怎么了?上个月九龙纱厂的王老板,不也把三个儿子都送去英国学开货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