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
“宛宛。”
“……”
“楚知——”
“谢白衣,别逼我抽你。”
讨来一句骂,谢白衣只笑了一声从后面抱住她,熄去烛灯的亮,她的发丝落了满枕,有几缕缠绕在他的指尖带起细微的痒意。听见他笑时楚知禅怔了一怔,印象中她还没看见谢白衣笑过,到哪儿都跟只刺猬似地冷着脸。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二人之间的姿态似乎已经调换了。
“谢白衣。”楚知禅忽然喊他。
楚知禅背对着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感觉到他蹭了蹭自己的发,然后应道:“嗯,我在。”
楚知禅问:“这几年里,你都杀了谁?”
谢白衣低了点头,鼻间逸来的是那一点檀香:“我没杀徐君好他们,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们。”
楚知禅没有吭声。
“我否认不了我曾经的作为,但是我在改了,”谢白衣低声说,“楚知禅,我在改了。”
指尖蜷缩了一下,楚知禅低声问:“彼岸花中生有剧毒,痛吗?”
谢白衣一愣,随后他压住眼底的涩意,将她抱得更紧了,闷声说:“不疼,我不疼。楚知禅,别关心我。”
听出来他又想哭的楚知律:“……”
楚知禅在床上扑腾了一会儿转过身来,瞧见他眼底才蒙起的水光后就蹙了蹙眉:“不许哭,我准许你哭了吗?憋回去。我关心谁是我的事情,何时还轮得上你来对我作约束了?闭嘴。”
又是那么专制独裁。
谢白衣先是不吭声,然后想起来就小声问:“你对谁都这样吗?”
楚知禅:“?”
楚知禅眯眼:“我还从未与他人同床共枕过,谢白衣你再怀疑我一个 试试?”
“不是这个,”谢白衣低头去亲她的额头,“我问的是你这般心软,谁同你撒娇服个软你便也会这样吗?”
楚知禅听出来了,他这明里暗里地掂酸吃着花卿玉的醋。楚知禅静了一会儿,然后道:既然拿了我的茶杯那便收着,回头店里小厮要是询问讨要,你自己去同他们解释。”
谢白衣一顿。
楚知禅说:“蠢货,偏在这件事情上犯傻。”
她伸手将他抱住,谢白衣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落在她的发上,似带有控诉地说:“你又凶我。”
楚知禅心说我不止凶你,我一会儿还阴暗扭曲变异尖叫爬行,然后一个螺旋飞踢来咬死你!
不过脑子里想的是那一回事,口头上又什么都没说。
“那个叫零零一的鬼东西……”谢白衣忽然问,“还在吗?”
零零一亲自附身到鸟妖身上去见他,会被记住倒也不足为奇。
楚知禅闭着眼睛说:“它跟你一块算计我,我不可能会放过它。任务失败再加上我又点了投诉,它就被收回去了。”
不仅人是利益所趋,就是零零一也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被驱策。所谓主系统的分身也不过是一个测试,好的数据留下,坏的便被抹除。楚知禅给它打的差评以及任务行动态度太差了,要说被抹除,它首当其冲便是第一个。
所以它找上了谢白衣试图寻求一线生机,结果到头来还是栽到了楚知禅的手上。
从始至终零零一就没盼过楚知禅哪里好,它被回收,她喜闻乐见。
“那都结束了?”
楚知禅浅浅地皱了下眉头:“没有。”
谢白衣听出她口吻中的躁意,就摸了摸她的头:“还有什么?”
楚知禅张了张口,忽觉脑海中一片空白。
是什么?
零零一交给了她两个任务,关于谢白衣的那一个在他黑化后就失败了,那么还剩下的另一个是什么?
楚知禅茫然了一瞬,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她睁眼:“我知道我忘记什么了。”
是那个核心任务。
她莫名其妙地就来到了这个书中的世界,现实中的她也不过是简单地发烧罢了,不可能会因此便身死,她理应是还能够回去的。
而零零一所给出来的任务,一个是让她活命……现在看来分明是为了便宜谢白衣,而另一个它并未明说要去完成它的缘由,现在想来——
极有可能是能够让她离开这里的途径。
不仅仅是楚知禅想到了,谢白衣聪明如此自然也能明白过来,但他紧了紧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她的衣角,在许久之后又松开了。
“无事。”谢白衣遮住眸底的情绪,拍了拍她的背,“把禅珠找回来你便能够想起来了。我陪你去,我陪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楚知禅想说什么。
“宛宛,”谢白衣在她的耳旁低语,“无事了,歇息吧。”
未等楚知禅回答,谢白衣就给她落下了一个安睡咒,不容置喙地便让她落入沉沉梦乡之中。
佛生花所塑之躺且在与魂灵相融合,她贪睡是因为需要静养需要休息。
谢白衣在楚知禅的额上覆落一吻,很轻。
“回家去吧,宛宛。”
二夜月斜倾照。
——
“驭风化灵,借位阴阳——束!”
随着念咒的声音收来,地面乍起灵光成阵,冲士而出便瞬息间将那其中的魔修缠困住,魔修挣扎,却见剑光斩来,身躯失了生机后重重落下。
终于解决完最后一个魔修,应天门的弟子松了一口气,收起手上的阵咒后回身便向那相助的人抱拳:“沈师妹,苏师兄,多谢。”
钧灵剑飞回落入鞘中,散开剑意拂了下发丝,沈献灵指腹在剑鞘上摩挲,向他们点了点头:“师兄客气了。”
血腥味重得熏人,应天门的弟子便落下火符将其卷着烧去,苏扶走上前来皱了皱眉:“近日出现的魔修也太多了些。”甚至是比先前那几年里出现的都要频繁。
“确实,”应天门的弟子愁得直叹气,“正因如此,近来门主才让我们加强防范,竭力清剿掉中川地带的魔修,为的就是防止再出现第二个血气宫。”
苏扶以扇点了点手心。
沈献灵走过来问:“二师兄,怎么了?”
“这些魔修的出现不对劲,”苏扶道,“上一次出现这般情况是离惘出来兴风作风时,我们回宗后将此事告知师父一声,以防万一。”
沈献灵点头:“好。”
苏扶又对应天门的弟子们宽慰了几句,便相互辞别后就折身循迹回山。
回山时在行云梯那看见许许多多的人,从衣着上来看并非是道合宗的弟子,沈献灵顿了顿脚步,这才反应过来又是到了道合宗在山门测试灵根招收弟子时。
从身旁经过的往山上走的人个个眼中都怀着希冀,恍惚间沈献灵好似回到了自己初来宗门时。但是她怔怔地抬头却并未在高处瞧见那个傲视一切的人。
沈献灵的心中是歉疚的。
尽管苏扶在劝说,但是她的心中也是歉疚的。
瞧见她停了脚步苏扶便知道她是想到弯了什么,手中“高山仰止”的扇也不摇了,正欲开口说一句什么就见沈献灵握紧了手中的剑,舒出一口气后道:“走吧。”
苏扶:“……好。”
沈献灵已经先一步往前走了,苏扶将扇收好,跟了上去。
山门前负责测试灵根的弟子看见他们回来都纷纷问好,苏扶他们客气地回应了,走得远了,还能听见他们忽然骚动说着有一个至纯火灵根的少年。
苏扶忽然笑了笑,总有新人会来,总有后起之材,至少不至于人人都忧其所忧,还能因他人的优秀而惊叹。
他的视线落到远处的一角云天上,又缓缓将笑收了。
因着谢白衣“开心杀杀乐”的原因,提罪司的几位“x位”和弟子近乎一半都被他提着禅心剑给嘎了。作为掌管律令刑罚的要地,缺少弟子,职位空缺可不是小事,于是这几年来被挑选送入提罪司的弟子大幅度增加,连凌潇洒座下的弟子都被挑去了三两个,几乎让他成为传说中的空巢老人(?)。
所以苏扶和沈献灵去见凌潇洒时,师父他老人家背着手,以45°角悲伤地仰望天空,将气叹了又叹。
“师父。”
凌潇洒闻声转过身来:“是你俩啊,回来了。”他点了点头,然后先关切地询问一句,“此番下山如何?是否遇到什么危险或受了伤?”
“师父放心,”沈献灵道,“一切顺利,都没有。”
凌潇洒再次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凌潇洒转回来在自己的爱椅上坐下:“观你们的神色是有话要同我说。”他和蔼着口吻问:“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苏扶轻摇手中扇,将此番与去中川的事情都同他说了。
凌潇洒听后有所忧愁地蹙了蹙眉,道:“此事我知晓了。眼下六方护一阵仍在运行,血海那头也有三道结界所阻,就算是离惘再想要过来兴风作浪也不会有那么快。我会择日同其他掌门提及此事,你们且放心,护好自己便足矣。”
苏扶和沈献灵一同行了弟子礼,齐声道:“是。”
后面又再说了一些其他的事宜,凌潇洒忽然问起:“小九近日如何了?还在闭关吗?”
“嗯,”苏扶应了一声,“兴许离出关还有好些日子,她有心潜修,便也就不打扰她了。”
凌潇洒颔首。
从主殿出来,苏扶心里头都有些郁闷了。
虽说凌潇洒收的亲传弟子不算很多,但也有十几个,那其中不说个个翘楚至少也是尤为出色的,以前偶有闲时大家还都能够聚在一起,结果现在回头望望,能说得上活的竟然只有小师妹一人了。
沈献灵从主殿出来后就显然若有所思,苏扶也不扰她,等到她想明白了之后开口说:“血海会再次起战的。”
苏扶等着她的下文。
“我也不知道……”沈献灵先是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坚定了起来,“但是我有预感,觉得血海后面会再起一战,甚至比上次十二师……谢白衣从血海中出来时更甚。”
苏扶瞧着她,问道:“确定吗?”
沈献灵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就是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好像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发生过,只是倒回头,按着轨迹或偏了轨迹再度重来。
很难说。
她心中有什么想要挣脱出来,却又被看不见的事物牢牢锁住。
——这是沈献灵近来对自己最深刻而又模糊的感受。
苏扶听后无言半晌,忽见接讯的弟子疾行而来,他心头突地一跳便相问了一句,那弟子脸色难看地道:“血天又出现裂口了!”
苏扶一怔,随后从心底翻起难以遏制的心惊。
血天又出现异象?
不应当如此之快!
要知道,血天新起的禁制不仅祭了顾离火一人,更祭了周同光的血,这才过去区区五年,竟然就这么快又出现了异象?!
苏扶同沈献灵对视一眼,后者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听见了什么物件清脆叮铃地响了一声。
沈献灵低头看去,是她戴在手上的串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