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晚守在谢琮殿外，并未离开。
妖在求偶期是很危险的，更何况谢琮刚受过伤，尚未完全恢复。不过他也不好意思贸然进去，直到感觉里头的妖力渐渐趋于平息，才推门而入。
“谁？”谢琮厉声问道。
“你……连我的气息都分辨不出来了？”路知晚不解。
“我以为你吓跑了。”谢琮撩开帷幔出来，面颊还有些红。殿内充斥着他的妖力，其中还夹杂着路知晚的，所以他在对方进门时没第一时间认出来。
路知晚怕他觉得难为情，装作不在意似的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是成年大妖了，等你找到合心意的女妖，往后我可就不能继续来你这里住了。”
“我何时说过，要找合心意的女妖？”谢琮抬眼看他。
“这还用说吗？我爹说，妖成年后，都要求偶的。”
“我不喜欢女妖。”谢琮说。
“啊？”路知晚一脸震惊，“可你是小殿下，你不喜欢女妖，将来怎么生小妖？”
路知晚自幼知道的规律就是这样，妖成年以后都要求偶，然后产下属于自已的小妖。他还从来没听说过，哪只男妖成年后会不喜欢女妖。
“我为何要生小妖？”谢琮凝着路知晚，那语气听起来不像开玩笑，倒像是认真的，“祖父能活上千年，他可以一直做妖王。待数百年后，王族不知道有多少妖力醇厚的后裔，压根不需要我为王族延续血脉。”
路知晚一怔，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谢琮这话说得也在理，只是从前没人这么朝他说过，他便觉得所有妖都要走同一条路。但仔细想想，若是不走那条路，好像也没什么不行的。
“可是我听我爹说，妖到了求偶期，若是找不到伴侣，会很难受的。”路知晚想到谢琮方才在帷幔后那副模样，不禁有些担心，“尤其像你这样的高阶大妖，若是一直找不到伴侣，有可能会疯掉的。”
谢琮看着路知晚，开口道：“那就发疯好了，反正我不会像别的妖那样，为了不让自已难受，就随随便便找个妖搭伴过日子。我若是要找，就一定要找个合心意的，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路知晚问。
谢琮眸光微敛，并未答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日之后，路知晚一直在替谢琮担心。
他还特意去请教了巫医，得知成年猫妖的求偶期是非常频繁的，尤其是男妖，哪怕仅仅嗅到别的妖的妖气，也有可能随时被牵动心绪。
也就是说，谢琮若一直找不到伴侣，就要随时随地提防自已失控。
“他那日说要找个自已喜欢的，可他喜欢什么样的呢？”这日巡山时，路知晚同一个叫郁临风的小狗妖聊天，“你说小殿下若是将来要找伴侣，会找个猫妖吗，还是别的妖？”
“小殿下，他肯定喜欢妖力强的。”郁临风说。
“妖力强的……可是万妖宫里，妖力强的女妖，都已经有了伴侣。”这可怎么办？
“你替他操什么心啊？人家可是小殿下，还能找不到伴侣？”
“我就是好奇……”路知晚忽然噤声，朝郁临风做了个手势。
他嗅到了两股很强的妖力。
这地方接近结界，平日里哪怕有妖路过，也不可能在此处无端释放妖力。可此时，他嗅到的两股妖力却非常明显，不可能是路过时会释放出的量。
这俩人在打架？
还是是以妖力蓄意破坏结界？
“过去看看。”路知晚以口型示意郁临风，随即驭起妖力朝异动传来的方向行去。
一猫一狗绕过几棵大树，看到了树丛后的一处石台。
路知晚探头看向石台，正欲发动妖力突袭，却被石台旁那两只妖的举动惊呆了。
他们……
他们正在……
“停下，树后有人！”其中一只妖开口。
“不必理会，他们不敢来打搅……”另一只妖说。
树后。
路知晚和郁临风不约而同撒腿就跑，足足跑出了五里地才停下。
“他们……那是两只男妖，你看到了吗？”路知晚问。
“我看到了，怎么会是两只男妖呢？好奇怪。”郁临风还处在震惊中。
路知晚忍不住回忆了一下那一幕场景……
也说不上奇怪。
他倒觉得，那两只男妖似乎挺恣意快活的。
若是男妖和女妖可以在一起，那为何男妖和男妖就不行？虽说两只男妖不能生出小妖，但妖族寿命这么长，总有其他妖会生小妖，也不差这一个两个吧？
路知晚忽然想起了谢琮那日的话。
谢琮说，他不喜欢女妖，难道他喜欢的是男妖？
这日回万妖宫后，路知晚便匆忙去找了一趟谢琮。
“我今日和郁临风一起去巡山，你猜我们看到什么了？”路知晚有些兴奋。
“你又和郁临风去巡山？他那么懒散，能帮得上你什么忙？”谢琮拧眉。
“哎呀你别打岔！”路知晚不悦。
“好吧，你看到什么了？”
路知晚一想到那一幕还挺不好意思的，他红着耳朵凑近谢琮，低声道：“我们看到两只男妖，在结界附近的一处石台上，都没穿衣服在……”
“你……”谢琮眸光一滞，看向路知晚，想从小猫妖脸上看出点类似厌恶的情绪。但对方双目明亮，满带喜悦和兴奋，毫无半点嫌恶和奚落的意思。
“原来男妖和男妖也可以做伴侣啊！你不是不喜欢女妖吗？那你找个男妖呗，男妖说不定也能陪你度过求偶期，这样你就不会遇到危险，也不会难受了。”路知晚道。
谢琮一怔，只觉心口有些发涨，亦有些发酸。
阿晚得知男妖和男妖可以在一起，非但没有觉得奇怪，第一件事竟是为他操心。
倘若……
谢琮一手攥紧，避开了路知晚的目光。
“可是这么多男妖，能让我喜欢的太少了。”谢琮说。
“仔细找找，总能找到的。”路知晚安慰他，“更何况你长得这么英俊，又是高阶大妖，还是小殿下，不知道多少妖想跟你做伴侣呢！”
“你想吗？”谢琮忽然问。
“我……咳咳，咳咳咳咳！”
路知晚猛地呛咳起来，险些被呛得背过气去，猫耳朵和尾巴都冒出来了。
“阿晚。”谢琮伸手帮他顺背。
“我可，咳咳咳，我可没想过这个！”路知晚失笑，“我怎么可能会想这个？”
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原来男妖和男妖竟然也可以那样。
“你与我自幼一同长大，最了解我，也最在意我。连你都不愿意，又有谁会愿意呢？”谢琮叹了口气，眸光黯淡，“算了吧，与其心怀希冀失望收场，倒不如做好准备孤独终老……”
路知晚一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有些心疼。
向来意气风发的小殿下，何时有过这样沮丧失意的模样？
“你别妄自菲薄嘛，你若是真找不到，大不了我舍命陪君子，总不能真叫你被求偶期折磨疯了吧？”路知晚安慰他。
“当真？”谢琮看向他。
“你放宽心，我给你兜底。”路知晚大义凛然地拍了拍胸脯。
路知晚倒不是意气用事，而是坚定地认为，以谢琮这般优秀的妖，定然能轻易就找出无数个想跟他做伴侣的妖。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宽慰谢琮而已。
可小猫妖万万没想到……
谢琮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他。
**
此后，路知晚一直在帮谢琮留意合适的伴侣，时不时就会跑去问谢琮的意见。但小殿下却对此事表现得兴趣缺缺，仿佛需要寻找伴侣的并不是自已。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谢琮的伴侣没有着落，路知晚却在一个春夜里，猝不及防进入了求偶期。
这夜他原本不该宿在宫里，但白天在巡山时为了救一个人族的孩子，不小心受了点伤。
伤倒是不重，只是正好伤在了额头，哪怕以妖力修复，估计也得等明天早晨才能完全没有痕迹。他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就去了谢琮那里借宿。
谢琮见他额头有伤，非要用自已的妖力替他疗伤。
路知晚也不拒绝，枕在谢琮腿上闭目养神，任由谢琮熟悉的妖力透过额上的伤口一点点浸入自已体内。
接受另一只高阶大妖的妖力在自已的四肢百骸中游走，需要极大的信任。他平时很少有受伤的机会，因此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
那感觉，有点新奇。
整副身体仿佛都慢慢发着热，尤其是心口的位置，烫得他呼吸都不禁有些急促。
但是这种感觉并不难受，只要他放松身体任由自已去接纳谢琮的妖力，便觉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惬意。
“阿晚？你不舒服？”谢琮忽然开口。
“唔？没有不舒服，怎么了？”路知晚睁开眼睛。
“你脸有些红。”谢琮骤然俯身，与他额头相抵，“还有些烫。”
两人呼吸交错，路知晚心口猛地一跳，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也进入求偶期了！
路知晚想起身，却被谢琮按住了肩膀。
“你这个时候出去，控制不住自已的妖力，会发生无法收场的事情。”谢琮轻抚着他发烫的面颊，低声哄道：“听话，留在这里，我会帮你。”
“帮我什么？”路知晚有些茫然。
“帮你渡过这一切……”谢琮指尖划过他分明的下颌，在他颈间流连，“我第一次经历这些的时候，你不也在陪着我吗？”
路知晚记不清了，他这会儿脑子很乱。
原来妖族进入求偶期是这种感觉，身体和心灵都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般，无法思考也无法冷静，只想……
“谢琮，我想……”路知晚两只手臂无意识地抱着谢琮，声音有些哑。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谢琮经历过这一切，自然知道路知晚需要什么，“没关系阿晚，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真的吗？”路知晚怔怔看着谢琮，眸光有些朦胧，呼吸变得越来越烫。
“我从不会骗你，从你刚满月被送到万妖宫那日起，我就决定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谢琮俯身，贴上路知晚的唇。
路知晚一怔，却没有躲开。两股妖气同时溢出，充斥在殿内。
“你要对我那样吗？”路知晚毫无章法地啃咬着谢琮的唇，舌尖触到的血腥味，令他越发失控，“很久以前我和郁临风看到的，石台上那两只男妖……你要那样对我吗？”
谢琮一手抚着他的发顶，低声道：“你想那样，也可以。”
“我想试试，你会吗？”路知晚问他。
“不太会，但我可以努力。”谢琮低笑。
“你那么聪明，没有你不会的。”路知晚揽着他的脖颈，循着他的唇又啃了上去。
这一夜，小猫妖体内的妖力翻江倒海，与谢琮的妖力缱绻相交，不分彼此。恍惚之际，他想起了很久前对谢琮许下的那个“承诺”。
彼时他安慰谢琮，说对方若是找不到合心意的男妖，自已就舍命陪君子。
没想到……最后会是谢琮舍命陪他。
这样也好。
谢琮说得对，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最了解彼此，也最在意彼此。
没有妖比他更适合谢琮。
也没有妖比谢琮更适合他。
不……不仅是适合，应该是契合，或者用人族的话说是天造地设。
仿佛一切早已注定。
他们，就该这样。
他们，只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