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再次响起,众人起身,气氛瞬间从肃穆转向了即将开始的狩猎的激昂与期待。
就在这时,负责主持狩猎仪程的礼部官员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地宣布:“圣上恩典!为添猎趣,彰天家恩泽,今日狩猎开场,特设‘择骏赠英’之仪!”
他指向猎场入口旁一片被精心围栏隔开的区域,那里早已聚集了数十匹神骏非凡、鞍辔鲜明的良驹。
每匹马的额前都系着不同颜色的丝带,上面绣着金色的编号。
“凡参与今日狩猎之宗室子弟、勋贵俊彦,皆可入此区,择一良驹为坐骑!”
礼官朗声道,“然,此择骏之权,圣上特恩,交由今日在场之未婚贵女!”
此言一出,敞轩内顿时响起一片兴奋的低呼和娇笑声。
未婚的贵女们个个眼睛发亮,脸上飞起红霞。
这不仅仅是选马,更是能在心仪的年轻俊杰面前展露风采、甚至传递情愫的绝佳机会!
若能为自己倾慕的公子选到一匹好马,助其在猎场上拔得头筹,那将是何等风光?
“太好了!”
“不知哪位公子会得哪位小姐的青眼……”
“快看!那些马儿真神骏!”
楚音不自禁地看了眼身边的封若瑶,却见她似乎并无多大兴趣似的,楚音轻语,“若瑶,会相看马儿吗?”
封若瑶却点头,“会一点点。”
封若瑶是个很谦虚的女孩子,她说会一点点,定然会一点点,楚音不由放了心。
“一会儿选马,不管是选给谁,都尽量去选一匹好点的马,因为一匹好马对于狩猎者来说太重要了。”
封若瑶点点头,“知道了。”
在座的未嫁贵女们立刻在长辈或侍女的陪伴下,带着雀跃的心情,在宫人们的引导下,纷纷向那片围栏区域走去。
一时间,莺声燕语,环佩叮当,场面热闹非凡。
楚音随着命妇们在厅内张望,然而,麻烦总是主动找上门。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戏谑、却又暗藏锋芒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贵女们的喧闹,直指楚音所在的角落:
“哦?择骏赠英?有趣,有趣!”
只见镇南王世子南景城,在几名身着南疆风格暗色皮甲、神情精悍的亲信部将簇拥下,步履沉稳地走来。他身姿挺拔如南疆坚韧的白杨,一身深青色暗绣蟒纹的劲装,腰间悬着一柄古朴的弯刀,刀鞘上带着经年使用的磨损痕迹。
他脸上并无惯常的戏谑笑容,神色平静,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人群时,却如同鹰隼掠过荒原,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的目光最终精准地落在楚音身上,如同锁定了目标。
“听闻封少夫人眼光独到,连盐行九道那等庞杂事务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想必相马之术也定有过人之处。”
南景城停下脚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他指向那片骏马围栏,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和一丝深藏的恶意:“本世子今日也想沾沾少夫人的光。就请少夫人,为本世子挑选一匹坐骑吧。”
瞬间,原本热闹的场面为之一静!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楚音身上!有惊讶,有不解,有同情,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玩味。
谁都知道楚音的身份——她是封家的寡妇!是已婚的赦命夫人!南景城此举,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和刁难!
“择骏赠英”的规矩清清楚楚,是让未婚贵女为参与狩猎的未婚男子选马!
这既是增添情趣,也暗含了某种“姻缘”的隐喻。
南景城让一个寡妇去为他选马,这算怎么回事?
这不仅是将楚音置于极其尴尬的境地,更是对封家、对她亡夫封凛霄的极大不敬!
大夫人苏氏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上前一步,挡在楚音身前,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世子殿下!此乃未婚贵女之仪!我家音音身为封家妇,岂能参与其中?殿下莫要说笑!”
“说笑?”
南景城眼皮微抬,那双锐利的鹰眸直视苏氏,平静无波,却让苏氏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苏夫人言重了。本世子是真心实意仰慕少夫人的眼光。”
“再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圣上设此仪,是为猎趣添彩,少夫人眼光卓绝,为我选匹好马,助我猎得头彩,不正是锦上添花,不负圣恩吗?”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暗藏机锋,“难道少夫人……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本世子?还是说,封家如今,连这点小事都担待不起了?”
他不再提“辜负圣恩”,却将矛头直指封家如今的处境,暗示其风雨飘摇,不堪一击。
周围的世家子弟虽然不多,但都是南景城的铁杆,此刻也纷纷附和,语气带着南疆特有的粗粝和嘲讽:
“世子爷说的是!封少夫人,别推辞了!”
“就是,选匹马罢了,世子爷看得起你!”
“南疆的汉子,最重情义,也最记仇!少夫人,掂量着点!”
刻薄的话语如同裹着沙砾的寒风,刮在楚音心上。
南景城这是借题发挥,报复!赤裸裸的报复!报复她楚音在御书房前,亲手将镇南王府推下深渊,导致他父亲被削爵圈禁!
他要当众折辱她,践踏封家的尊严,让她在这帝都权贵面前颜面扫地!
她清晰地看到了南景城眼底深处那冰冷的快意——他在享受这一刻!
就在这剑拔弩张、苏氏气得浑身发抖、封若瑶吓得小脸煞白之际,一个冰冷、沉静、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如同极地寒风般在众人身后响起,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喧哗:
“世子。”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让空气都为之一凝。
众人惊愕回头。
只见那位一直如同冰山般矗立在御座之侧、仿佛与下方红尘喧嚣隔绝的玄衣督统——云霆,不知何时已走下了观礼台,正缓步朝这边走来。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步伐沉稳。
阳光落在他线条冷硬清晰的下颚上,却无法融化他周身散发的寒意。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直直地落在南景城身上。
“狩猎在即,世子与其在此纠缠无关之人,不如多想想如何猎获珍禽,不负圣上所期。”
云霆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择骏赠英’,自有其规。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亦非……为将之道。”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极轻,却像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向南景城最在意的地方——他的武将身份和南疆的处境!那冰冷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警告:记住你南疆守将的身份!记住你镇南王府如今的地位!安分守己!
南景城负在身后的手,几不可察地紧握了一下,手背上青筋微凸。他那张沉凝的脸上,平静的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如同被激怒的头狼,狠狠刺向云霆!
一股属于边关悍将的煞气隐隐透出。
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刚刚得到圣上青睐的云督统,竟然会为了楚音出头!而且言辞如此犀利,直指要害!
周围的世家子弟和南疆部将瞬间噤若寒蝉,感受到两位强者之间无形的气场碰撞,连呼吸都放轻了。
连龙渊也有点意外,酒杯轻轻地放在桌上,“有点意思。楚音,这是你给我的惊喜吗?”
……
楚音也怔住了。她看清了云霆的脸……那股强烈的熟悉感如同汹涌的潮水,几乎要将她吞噬!
是他吗?那个在锦州小巷中浴血护卫她的人?
那个在雪夜中生死不明的肖岭?
肖岭还活着……?!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不敢确定。
因为现在的这个云霆,与当初肖岭的气质有区别,而且她每次见到肖岭的真容时,他都有伤。
脸上也难得去把伪装卸掉。
仔细想想,他真实的模样只是若隐若现。
她实在不能确定眼前的云霆就是肖岭。
她看向了龙渊,发现他对云霆的出现并未表现出异样,可见他真是一点儿都不认为云霆就是肖岭。
而云霆的目光并未在楚音身上停留,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向礼官,声音依旧冰冷:“时辰已到,仪式继续。莫让圣上久候。”
且是“是!是!云督统!”礼官如梦初醒,连忙高声宣布,“仪式继续!请诸位贵女为心仪公子择骏!”
南景城死死盯着云霆,下颌线条绷得极紧,眼中翻涌着不甘、忌惮和更深的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