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暗下来,安生便带着阿梅到了驻扎地的空旷处。
士兵们点起篝火,还有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火架。
陛下早已入帐歇息,场面便随意多了。
入目大多都是朝廷诸位官员们家中的年轻子女们,大家三五成群,一边取暖一边烤肉,天气虽冷气氛却十分活跃。
安生让武大安排的位置略显偏僻,丫鬟提前放好了铺有棉垫的椅子,阿梅刚坐下就指着不远处的年轻男女们嘟着嘴对着安生埋怨起来。
“夫君,你看看,你看看,人家穿的多轻便,到我这里三成外三成都被你包成蚕蛹了,我走路过来都觉得沉闷。”
安生朝着阿梅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手上不由分说的将一个毛毯盖在阿梅的腿上,哼笑一声:
“你再好生看看,一个个只知道花枝招展,风流倜傥,分明冻的鼻耳通红,涕泗直流,哪像咱家夫人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阿梅:……
阿梅眨眨眼,努了努嘴:“可是,烤着火就不那么冷了啊。”
安生又道:“乖,阿梅听话,这野外诸多不便,什么也比不得家里,你我在这里要住三天两夜,由不得半点差池,自然是稳妥点安心。”
阿梅乖乖哦了一声,听着好有道理,心里也知道夫君是为了她着想:“那好吧。”
“安大人,安夫人。”
寒暄声突然响起,这声音阿梅听着倒是耳熟。
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崔古道带着崔夫人和一个妙龄少女过来跟安生打招呼。
阿梅就要站起身来,却被一双大手温柔的按住。
安生先是抬眼扫了三人一眼,再对着崔古道微微颔首:“崔大人。”
他转头轻轻拍了阿梅搭在毛毯上抱着手炉的小手:“你坐好,不用起来。”
说完,安生站起身来,与崔古道交换了个眼神,二人便移步到一旁无人之处谈事。
他俩一走,阿梅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家站着她坐着,实在是有些……
好在一旁的婢女搬来了一个凳子,崔夫人当即坐在阿梅身侧,一脸笑意热络道:“安夫人,咱们又见面了。”
阿梅笑脸应道:“崔夫人。”
紧接着崔夫人对着跟在一侧的少女道:“莺儿,这位是安夫人,快叫人。”
名唤莺儿的少女当即对着阿梅福身施礼,垂着眸拘谨道:“莺儿见过安夫人。”
阿梅眨眨眼,就听崔夫人解释:“这是我的小女儿,名叫崔莺。”
阿梅点点头,眉眼微弯:“原来是崔尚书的千金,果然是亭亭玉立秀外慧中。”
此话一出,小姑娘当即小脸爆红,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腼腆害羞起来!
阿梅微微挑眉,就听崔夫人低低一笑:“安夫人谬赞了,我自已的女儿自已清楚,这孩子就是个腼腆性子,听不得夸奖,莫说在外头,在家里也是这般胆小木讷,怕生,这不我和她爹就想着带她出来,多见见人经经事,这性子兴许就活络了。”
阿梅先是认同的点点头,又道:“多见见人经经事自然是好的。”
阿梅说着转头对着一旁的婢女道:“快给莺儿姑娘取个凳子过来。”
很快婢女便又搬过来一个凳子。
崔莺站在崔夫人身后不好意思坐,还是崔夫人催促道:“既然安夫人让坐,你就坐下吧。”
崔莺这才规规矩矩坐下来,小声开口,仿若蚊声:
“谢谢安夫人。”
阿梅一直觉得自已从前就挺不善交际,性格内向胆小的,后来同夫君成亲后相处久了经的事多了更重要的是夫君对自已宠爱有加,这才越来越随性大胆起来,可乍看到如此内敛的姑娘家,还是忍不住多注意了几眼。
她问崔夫人:“莺儿姑娘多大了?”
“刚满十六。”
阿梅又问:“可是许了人家了?”
阿梅这么问是有原因的,自打年前安生替天巡狩前往边疆以来,阿梅便开始在京中官眷圈子里走动,经历的场合多了,也便知道那官员子女们,尤其是女孩子,一早便定亲说亲的不在少数,就拿她上次去的那个二品大员家嫡女的婚礼来说,那个小姑娘便是十二岁便定了亲,等十五岁及笄礼一过,便被夫家迎娶走了。
崔夫人闻言面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最后叹息一声:“不瞒安夫人说,我家莺儿自幼便定亲了,只是前段时间刚被退婚了。”
崔夫人话一出口,一旁的崔莺便垂了下了小脸,让人看不清表情,可没由的就觉得可怜。
阿梅惊讶的睁大眼睛,她自然是好奇的,可也不好意思多问:“啊,这……”
阿梅想了想,最后她道:“这倒也不一定是个坏事,只能说男方家没福气。”
此言一出,崔夫人眸子当即一僵,就连一旁的崔莺也抬起头呆呆定定的望向阿梅。
阿梅低咳了一声,对着母女俩神情认真道:“这莺儿姑娘我是第一次见,知之甚少,可乍见她虽然内向腼腆,却能看出来是个不惹事的姑娘,再说崔大人与崔夫人,我曾听过我夫君对崔大人的评价,在我认知里,崔大人绝对当得上一个好官清官,再加上崔夫人你当初能为了舅父一家奔走,可见品性高洁,父母当且如此,那女儿还能差了?”
“这般看来,我说男方家没福气你们可觉得我说的不对么?”
阿梅说的是事实,也没有夸大,崔夫人听到耳中当即感动的落了泪。
她当即取了巾帕拭了拭眼角,发自内心对阿梅感激道:“对,怎么不对!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亏了安夫人一席话,我这心中竟一下子舒坦了不少,莺儿,你觉得呢?”
小姑娘还是愣愣的张着嘴巴,似乎有些震惊,好一会儿才眨眨眼睛,她转头看了眼娘亲,又看向阿梅。
突然,小姑娘重重点头,声音也大了一些:“对,是他们没福气,莺儿谢谢安夫人。”
崔夫人眼神当即便亮了,她感激的看向阿梅:“安夫人真是有大智慧的人,怪不得安大人这般爱重安夫人。”
阿梅笑起来:“什么智慧不智慧的,崔夫人,我只是将我自已的想法实话实说出来罢了。”
这时,安生与崔大人过来了。
崔夫人便领着崔莺起身告辞同崔大人一起离开了。
待她们走出一段距离,崔莺突然问向崔夫人:“娘,那个安夫人人真好,她夫君安大人真的是太监么?”
崔夫人叹了口气:“那是自然,内行厂指挥使安生,谁不知道,可惜了,安夫人这么好的姑娘,却嫁给了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王。”
崔莺面露迟疑不解:“可是我觉得安夫人挺幸福的啊。”
崔夫人一滞,忆起刚刚安大人回来时安夫人望向自已夫君那副甜蜜开心的模样,还有安大人对待夫人时那副温柔爱护的态度,她忍不住又道:“谁不说呢,这两口子关起门过日子,过的好坏只有自已知道。”
……
安生瞅着阿梅一副傻乐的模样,手里翻着火焰上的烤兔,问出声:
“都和崔夫人聊什么了,这么开心?”
阿梅嘿嘿一笑,眼睛眯成了月牙,语气带着小得意:“夫君,你知道吗,刚刚崔夫人夸我是有大智慧的人呢。”
安生眉宇微动,随之唇角挑起宠溺的弧度,理所当然道:“这话不假,这崔夫人倒是眼光不错。”
这话说的阿梅便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羞答答的撒娇:“哎呀,这话旁人说说也就罢了,夫君也这么说,阿梅突然觉得有点难为情呢。”
安生目光落在阿梅的小脸蛋上:“这有什么难为情的?”
阿梅嗔瞪了安生一眼:“这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嘛。”
安生温柔一笑:“不对,这叫实事求是,有一说一。”
说着,安生用指尖撕下一小块烤好的兔肉递到阿梅嘴边:“夫人尝尝咱家的手艺如何?”
阿梅张口咬进嘴里,无比诚实的咕囔着:“好吃,什么夫君的手艺,分明是下人烤的,你就翻转了几下而已嘛,唔……”
话还没说完,嘴里又被安生塞进了一块兔肉。
阿梅皱眉嗔瞪了安生一眼,垂眼看着安生指头上还沾着一点肉丝,阿梅想也没想当即伸出舌尖轻轻一舔…嗯,真的只是轻轻的舔了一下而已。
安生的眼神骤然变了。
那幽深的黑眸上显而易见的带上了痴迷与狂热,他低哑出声:“乖,在外头别这么勾咱家。”
阿梅:……
阿梅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用眼神询问什么意思?
安生幽暗的眸子沉得很,声音依旧温带着细细的温柔,他勾起唇角,声音满是无奈又纵容,说出口的话阿梅却听不大懂。
他道:“好,真拿你没办法,咱们用完饭一会儿便回帐。”
什么跟什么啊,阿梅不明其意,对上夫君又递过来的烤肉,索性扭头不理:“不吃了,中午吃太多了,阿梅一点也不饿。”
安生几口将手里的肉解决,然后站起身来:“走,咱们这就回去!”
阿梅:……
“不是,夫君,我们不是来看篝火的么?”
“这篝火哪有咱家的夫人重要!”
“可是……”阿梅眉头微皱,整个人疑惑不已,她怎么突然不懂夫君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没什么可是,乖,跟咱家回去。”安生一对上阿梅那带着懵懂与纯欲的润眸,只觉心都酥了,他当即牵着阿梅的小手将人拉起来便往回帐篷方向走去。
阿梅老老实实乖乖巧巧的跟着夫君,却忍不住回头张望,眼巴巴的瞅着中间那还未点燃的最大的一堆木柴,可是她还想看篝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