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一过,降温非常明显。*¢第÷{一%1?看?书
站在大街上,范秋生穿着厚实的毛线衣,依然感觉有丝丝凉意。他瞅了瞅何伟军,见她穿得很单薄,不由有些担心。
中山大厦大门前,排着好些人。
他们在干什么?范秋生有些好奇,便去打听了一下。原来,天气变冷,商场新来了一批呢子大衣,他们想抢买一件。
天气变冷,健美裤的需求会越来越少。想到这个问题,范秋生的焦虑更强了。
八点整,大门终于开了。
渐渐地队伍短了,可玻璃柜台后的呢子大衣也少了。一对小夫妻模样的年轻男女过去,说:“同志,要一件中码的。”
售货员连眼睛都没有抬,铅笔在进货单上划拉一下:“没了。”
“这不还挂着一件吗?”小夫妻指着柜台后面。
售货员鼻子一哼:“有人早交钱定了。”
先交钱,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走后门吗?小夫妻很气恼,正要理论。后面人群开始骚乱,有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男子挤到前面,胳臂肘把小夫妻顶了个趔趄。
售货员一脸堆笑,拿过一件呢子大衣,递了过去:“刘主任,您可算来了,特意给您留的。~k?a¢n?s!h.u·h?o^u-.~c`o,m′”
中年男子接过呢子大衣,往身上一套,感觉非常合身。他说了声谢谢,开开心心地走了。
玻璃柜台后面没了呢子大衣,再排队已经没了意义。小夫妻,还有后面排队的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呢子大衣没了,可不可以卖健美裤呢?范秋生心中一动,急忙背着袋子,走到玻璃柜台前:“同志,同志。”
“没货了,你看不到啊。”售货员挥了挥手,示意范秋生快走。
“同志,这是最新款的港式健美裤。”范秋生从袋子里拿出一条,利索地拆开包装,“您摸摸这尼龙面条,比国营厂的棉涤混纺透气,您这柜台空着也是空着,能不能租给我们卖半天?”
范秋生一边说,一边把健美裤递向售货员。
“租半天?”售货员终于搞清楚范秋生的来意,她甩开样品,“乡镇企业的破落货也敢往我们这里送?海川中山大厦,是东南一带有名的大商场,不是名牌产品,概不接洽。”
“啪”地一声,健美裤掉在玻璃柜台上。
范秋生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尼龙布料滑腻的触感。柜台后女售货员猩红的指甲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像五把带血的小刀。
“听见没有?拿回去!”尖利的声音引来几个顾客侧目。.k¨a*n′s~h¨u+q+u′n?.¢c,o?m/
范秋生只觉一阵燥热,温度瞬间升了好几度,汗珠顺着后颈滑进的确良衬衫。他咽了咽喉咙,继续争取着:“同志,我们虽然是乡镇的小厂子,但布料、做工一点不比上海货差......”
话没说完,女售货员突然抓起健美裤往他怀里一塞。柜台上的计算器被带得哐当直响,隔壁卖雪花膏的售货员噗嗤笑出声。
范秋生僵站着,不是如何是好。何伟军站在一旁,更不敢出声,以免惹恼售货员。
“怎么回事?”一道女声切开凝滞的空气。
一个女人从一旁过来,她穿米色套装,烫过的卷发在肩头起伏,像朵凝固的浪花。
看到这个女人,何伟军一阵欣喜。因为这个女人正是何山的小姨,她的初中物理老师—刘慈秀。这次来,就是受范秋生的请求,看能不能通过师生关系,在中山大厦租一个柜台,摆几天摊。
她急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刘老师,您好!”
刘慈秀怔了怔,继而惊喜地说:“丽丽,你怎么来了?”
何伟军指着旁边的范秋生,说:“刘老师,这是我们芙蓉帽服厂的范厂长,我、我们租柜台半天,卖、卖我们的健美裤。”
刘慈秀看了看范秋生怀里的健美裤,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
“刘经理,您好!这是我们做的健美裤,您看看!”范秋生把健美裤递了过去。
刘慈秀拿过健美裤,食指划过裤缝脚,又把布料翻过来,对着光看:“双层包边,为什么这么设计?”
范秋生感觉喉间的毛线衣领口松了些,“健美裤适宜锻炼、跳舞,肯定得牢实,双层包就是为了裤边牢实,不开裂。"
“商标呢?”刘慈秀的手指停在裤腰内侧,那里本该缝商标的位置空荡荡的。
范秋生听人讲,省城人认牌子就像认祖宗,看不上非品牌衣服。所以,这批健美裤没缝芙蓉健美的商标,免得顾客看了嫌弃。
见刘慈秀要商标,范秋生有些紧张,说:“刘经理,我们是小厂,缝商标怕顾客嫌弃,所以,所以……”
“没商标的产品是三无产品,销售是犯法的,丽丽,去趟办公室。”刘慈秀扭着腰肢,朝二楼走去。
何伟军看了眼范秋生,见他点头,忙跟了上去。
走到转角处,刘慈秀忽地停住脚步:“丽丽,知道为什么让你来办公室吗?”
何伟军嗅到了空气中浮动的香水味,像是茉莉混着檀木。她深呼了一口气,说:“刘老师答应租我半天了。”
“别人来求,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谢谢老师。”
“丽丽,不是租你半天,是租给你们一个星期,前提是必须缝上上海健美的商标。”
缝上上海健美,这不是假冒吗?何伟军一咯噔,正要提出自己的疑问。
刘慈秀又说:“中山大厦是大型商场,在这里销售的任何商品,都是品牌货。你们不缝乡镇商标,就是担心别人嫌弃,我理解。其实,这个健美裤质量很好,缝上上海健美,顾客绝对不会怀疑。”
缝上上海健美,就是当上海健美裤卖,顾客肯定更接受上海健美,销售起来自然好些。可是,销售假冒产品是犯法的。要是东窗事发,轻则罚款,重则坐牢,风险有点大。
何伟军掂量了一下,还是有些害怕,不敢私自答应。
见何伟军犹豫,刘慈秀看出了她的心思,说:“丽丽,你先回去商量商量。如果可以,明天上午9点,先送200条到柜台,再见。”
撂下这句话,刘慈秀扭着腰肢,径直上了楼。
何伟军回到柜台前,和范秋生耳语几句,告诉这个情况。
缝个上海健美,就可以租一个星期柜台?刘慈秀,我都想喊你小姨了!范秋生兴奋不已,拎起包裹,一瘸一瘸地往外走。
“范厂长,这样不行呢,这样不行呢。”何伟军急忙拎着包裹,一边追,一边说。
“什么不行?”范秋生没有停步,“人家刘经理,到底是当过老师的,随便支个招就是财路。”
天空中突然飘起来小雨,斜斜地打在中山大厦的玻璃幕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