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手摇电话

041 手摇电话

芙蓉小学。`r¨c!y·x`s\.?c/o?m?

晚上九点,帽服厂车间。

昏暗的灯光下,五个师傅正在忙碌。

忽地,何伟军的缝纫机卡线。她急忙松开脚,拿起一小机油瓶,在转轴处滴了两滴。她摸着机头上的转盘,慢慢地来回转了几下。很快,线退了出来,针头恢复正常。随着机头的跳动,她的手指又开始在布料上如蝶翻飞,如蛇游动。

范秋生夫妇走了进去,一个拎着竹篮子,一个拎着暖水壶。

“师傅们,歇一歇。”范秋生从竹篮子里取出一个饭盒,揭开盖子。顿时,一股芝麻糖的焦香,混着涤纶布料的气味,在白炽灯下凝成一片昏黄的雾。

“师傅们,缓缓手。”范秋生把印着双喜字的搪瓷杯挨个放在缝纫机上,并在一旁放了一个小油纸包。王梦兰拎着暖水壶,将搪瓷杯一一倒满茶水。

罗一剪打开小油纸包,见里面是冠生园的奶油杏仁饼,不由说:“范厂长,这个零食有点精贵啰……”

“赶了这批裤子,我请大伙喝正广和汽水。”范秋生一边说,一边拎起做好的健美裤看。

“嘭”地一声,墙角木柜上的健美裤包装袋掉到地上。

小罗师傅慌慌张张去捡,怀里的健美裤散落了一地,裤子后腰部缝着“芙蓉健美”的缎标。

王梦兰急忙过去,帮着一起捡。?2/咸¥`x鱼/|看`书£网??? |首,发$一回头,瞥见范秋生把最后半块杏仁饼塞给何伟军,就是一酸。

不过,何伟军没有接,而是提着健美裤,对着灯光照:“范厂长,这个尼龙料子透光,臀围缝块纱布吧。”

罗一剪说弹力布料易脱线,所有裤边都得绞边,这道工序是精细活,费时费力还,耽搁了很多时间。如果加纱布,又得加一道工序,又得耽搁时间!

范秋生咽了咽发干的嗓子,说:“小何师傅,这批算了,明天我得带货去找钟会计。”

这批算了,言外之意,下一批这样。见范秋生同意了,何伟军没有再坚持。

吃了零食,喝了茶水,师傅们干劲更足,一鼓作气,把剩下的十条健美裤也做好。然后,大伙一起,将100条尼龙布料健美裤一一装入专用的包装袋。乍一看,还上档次。

次日早上,范秋生带着几条健美裤样品,去村部找钟响。

没想到村部正在开联产承包动员大会,钟响是村部会计,必须参加,脱不开身。范秋生不是村民代表,不能参与讨论,只能在小会议室外面等。

透过小会议室的门,范秋生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景。

小会议室正向墙壁,挂着一张褪色的***标准像,还有“联产承包责任制好”的标语。木窗框的玻璃裂了好几道缝,用报纸随便糊了一下,阳光透过缝隙,斜斜地透进来,照在坑坑洼洼的地上。

一张旧书桌旁,围坐着十多个村民代表,正吵闹不休。-?o咸1鱼2看′+.书$ ?§最?t`新¥章=节?x更}新,快¤¨

闵命飞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衣,他一手捏着一张报纸,一手拿着钢笔,敲了敲搪瓷缸,示意大伙静下来:“公社改镇,大队改村,生产队改组,田地责任到户,这是大势所趋。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杨木匠突然站起身,气愤地说:“闵书记,俺家六个人,按人头分地,后山王寡妇家凭啥多划半亩?”

村长张记红一巴掌拍在书桌上:“她男人修水库死了,公社时候的账,钟会计来说。”

闵书记没有急着表态,他从兜里摸出半包经济烟,因为手哆嗦,费了好大气力,才抽出来一根。

从学大寨,到人民公社,到包产到户,每一次改变都伴随着矛盾。这一次,矛盾会更大。他比谁都清楚,这次要是分不好地,村里会闹翻天。

钟响嗯了一声,把账本往书桌上一推:“后山那半亩,是1976年公社批的抚恤田,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盖着生产队的公章。谁不清楚,可以好好看下。”

账本厚厚的,边角卷得像腌菜,密密麻麻的数字里藏着全村三十年的人口、工分和钱粮账,连谁家欠队上五斤谷种都记得清清楚楚。

村民代表拿着账本,轮流翻阅,不时会议论几句。但看清楚账目后,他们又保持沉默。

闵命飞抱着膀子,基本上不说话,只在有争执的时候,他才插话:“东头三十亩旱地,按肥瘦划成三等,一等田每户七分,二等田每户四分……”

话音还没落,喇叭里突然传出很响亮的歌声

钟响叹了口气,起身把一旁的半导体收音机关了。

杨福华嘀咕着:“钟会计,你的算盘珠子一拨,俺家的地凭啥就少了?”

钟响扶了扶老花镜:“福四,你的地是按镇政府发的《农村经济核算手册》算的,上面有规定,我不会乱算的。”

其实,具体什么规定,钟响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关键是,他有这个核算手册,算的结果就是权威的。果然,杨福华听了,不再多嘴。

因为家里缺劳动力,范秋生不怎么关心田地承包责任到户。听着听着,他感觉很疲劳,便闭上眼睛,开始瞌睡。

不知睡了多久,范秋生被推醒。

会议已经散了,周围就钟响一个人。

范秋生急忙拿出健美裤,说:“钟会计,尼龙布料的,你看看,质量怎么样?”

钟响接过健美裤,细细看了一下,说:“针脚细密、匀称,和商场里卖的没什么两样。”

“太好了!”范秋生兴奋地说,“我们赶做了100条,销售这一块,你不是有老同学老朋友嘛,快帮我联系联系。”

钟响想了想,说:“我是有个同学在县工农兵商场,他答应过,我先给你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表态。”

范秋生激动地说:“要得,要得,花费我出,花费我出。”

钟响带着范秋生,来到村支书办公室。听清楚要求后,闵命飞拿出钥匙,打开电话机的箱盖锁。

钟响搬出电话机,拿着机身侧面的摇柄,快速地摇了近十圈。然后,他马上拿起听筒,放在耳旁,等待接线员回应。

等了还一会,听筒那边没有任何回应。钟响只得放下听筒,又将摇柄摇了近十圈,然后快速拿起听筒,贴着耳朵。

这次,听筒那边有了回应:“同志,请问要哪里?”

钟响对着话筒,大声说道:“请转接宁海县工农兵商场李乔林。”

过了好一会,听筒那头传来声音:“好了,请讲话。”

“喂,是李乔林李经理吗?哦,我是钟响呢,我们村的帽服厂做了一批健美裤,对,健美裤,100条,好,我要他和你讲……”

钟响把话筒递给范秋生,示意他讲。

范秋生接过话筒,带着十分恭敬,说:“李经理好,我是小范呢,您提供场地,我们自己来卖?哦,可以可以,收2块钱一条的场地费?这个,这个……好好好。”

通完电话,钟响再次摇动摇柄,发送拆线信号,提示接线员断开线路。然后,他接过听筒,挂到机身一侧,说:“范厂长,我只能帮到在这里了。”

2块钱一条的场地费,差不多20%的提成,忒高了。可是,不去县工农兵商场销售,又能去哪里销售呢?

范秋生还是真心地向钟响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