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静之示意在一旁侍立的道童去把客人请来。见笪静之说的神秘,岳飞也不好多问,只得静坐相待。
不一会,道童领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精干男子走了进来。岳飞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正待开口询问,男子却抢先一步,施礼笑道:“岳统制,好久不见!”
岳飞猛然想起,此人自己还真的认识,正是之前自己跟随杜充在建康府时,打过几次交道的建康府通判——钱需。
这“通判”是州府里的主要官员之一,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可否裁决,与守臣通签书施行。”
岳飞当时作为杜充的“心腹爱将”,经常帮助杜充处理一些兵员、钱粮方面的事务,因此和钱需有过几次接触,只不过一方是军将,一方是地方官员,没有太深交往罢了。
一府通判,级别可不低,尽管现在战乱期间,导致长久以来形成的“以文御武”之风有所减弱,可岳飞还是连忙站起,回了一礼道:“原来是钱通判,失敬,失敬!”
双方分左右落座,闲聊了几句,大致了解了一下各自离开建康府之后的经历。
原来,这钱需逃离建康府之后,一直没有走远,他带着一帮建康府的府兵,收拢流民、溃兵,组织周围的乡民从事着抗金活动。
闲聊过后,钱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站起身来,递给岳飞道:“岳统制,此乃西军大将军刘锜几个月以前专门写给你的密信,半月前才辗转交于我手。本想亲自送往宜兴,还没启程便得知将军来了茅山,这才有机会当面呈给将军!”
原来,钱需就是最早段景住培养的影卫之一,原来是个落魄的秀才,赶考路上差一点冻饿而死,碰巧被路过的段景住所救,后来高中进士后,便成了西军埋在宋廷内的一枚棋子。要不是建康被杜充放弃,扔给了金军,恐怕钱需还不会被如此轻易启用。
“西军”?“大将军?”大宋可从没听说有这种封号啊!岳飞狐疑地接过信件看了起来。
信中,刘锜首先表达了对岳飞的敬仰之情,对岳飞精忠报国、坚决抗金给予了极大的肯定。接着,刘锜分析了如今的抗金形势,指出宋金战争实际上已经进入了相持阶段。宋廷依靠长江天险,完全可以守住长江以南这半边江山。假以时日,甚至有机会打回江北,收复故土。
然后,刘锜毫不留情地指责宋廷朝堂之上的主和派势力,指出和谈就是投降,同时也一针见血地表示,拥有重兵的将领大多贪生怕死,当然也有不贪生怕死的主战派,可兵权却又握在不知兵事的文臣手中。因此,短期内宋军势弱于金军,是必然的。
最后,刘锜还隐晦地表达了对岳飞的担忧。官家赵构贪图安逸,不思反攻故土,迎回二圣,重用投降派,因此,岳飞等主战派将领不仅在军事指挥上束手束脚,军事计划得不到真正落实,各部之间缺乏有效配合,容易吃败仗不说,更容易被投降派陷害,轻则剥夺军权,重则性命堪忧!
刘锜劝岳飞和自己一样,拥兵自重,经营地方,以另一种方式精忠报国,护卫我汉人家园,而不仅仅是江南的这个赵宋小朝廷。
岳飞是和钱需一起离开道观的。岳飞看完信后,沉吟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信揣进了怀里,沉着脸向笪静之告辞。
钱需微笑着,也跟着向道长告辞,下山去了。
五月初十,金军开始大举北撤,临走前火烧建康,全城付之一炬,尽成白地。
五月十一日,靖安镇,靖安河边。
大批渡船沿着漕河岸边一字排开,足足有十几里远。金兵们驱赶着民夫,正在往渡船上装载货物。
四处劫掠的金军已经逐渐收拢,回到了建康附近,其中一部分前几日随着金兀术提前渡过了江,到了对岸的六合县,负责接应。
不远处,一些金军正在忙着拆除最后的营寨,负责断后的韩常和蒲卢浑正坐在帐外一处空地上闲聊。
忽然,金军一个名叫留哥的千夫长匆匆而来,向二人禀报道:“斥候来报,句容方向发现有宋军一部,约二千余人,正在向此处运动,其先锋已过俞家山,打出的旗号是‘岳’。”
“岳?”韩常疑惑的看向蒲卢浑,问道:“宋军有姓岳的将领吗?”
蒲卢浑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只来了二千余人,想来最多也就是个统制官,没甚名号也不足为奇。”
韩常站起身来,正要传令整军备战,却又见远处赶回来两拨斥候小队,其中一名小队长回报称,栖霞山区冒出来千余人的宋军队伍,正向靖安镇赶来,看服饰虽然不像宋廷的正规军,却武器精良,装备有火器,斥候小队一个不小心,被打死了三个。另一名小队长说溧阳被近万人的宋军主力攻破,其先锋已过溧水,兵锋直指靖安镇。
三路围攻?韩常本来对句容的二千余宋军还不甚在意,可这同时来了三路宋军,人数加起来还超过了一万,明显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不可大意。
蒲卢浑也紧张起来, 他是在宋军手里吃过大亏的,自然比其他金军将领谨慎得多。
如今留在江南的金军战兵大概还有六千余人,加上签军、辅兵,也就一万五千人左右,兵力大概相当。可问题是,还有这么多物资需要装船,也是需要人手的。
韩常想了想,对蒲卢浑道:“你即刻去河边指挥装船,一定要加快速度,装满一艘就走一艘。我去迎战宋军,为你拖延时间。切记,一定要快!”蒲卢浑应声去了。
韩常点起本部三千精骑,直奔句容方向迎去。韩常认为,最大的麻烦还是溧阳方向的一万多宋军主力。他打算赶在溧阳的宋军主力到来之前,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先吃掉打着“岳”字旗号的宋军。然后再回军对付栖霞山方向的千余民军,万一来不及回来,蒲卢浑所部三千余人马,也不是吃素的,应该问题不大。
韩常任命留哥为先锋,率五百骑兵先行出发,负责寻找句容方向的宋军。自己率主力随后跟上。
留哥刚走到仙人桥,迎头便撞上了张宪的三百骑兵。一场遭遇战就此展开,双方往来冲杀几个回合之后,均死伤数十人,张宪遂引军退去。
留哥仗着人多,占了便宜,自是不肯轻易放过,率部急追。刚刚转过一个山脚,便落入了岳飞的埋伏,一阵强弓硬弩的攒射之下,金军损失大半,留哥中箭受伤,落马被俘,五百精骑逃回去的不到一半。
岳飞命张宪去广德方向寻找姚政主力,然后挥军掩杀,中途遇到了从栖霞山区出来的钱需所部民军。二人合兵一处,共同向靖安河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