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宁海。今天，东方共和国政府突然宣布对宁海市进行最高级别军事管制，并发布了那个“震撼全球”的声明后，这个词就成了白象国军政高层私下里最热门的讨论话题。
官方媒体对此的报道，则显得异常暧昧和矛盾。
一方面，他们配合西方联邦，大肆渲染东方共和国“不透明”、“反人权”的“暴行”，指责其在疫情爆发初期隐瞒信息，导致病毒蔓延。另一方面，又语焉不详地暗示，病毒的源头可能与卡斯共和国（kr）的某个“秘密生物实验室”有关。
布炼仪通过自己的渠道，也听到了一些零碎的、真假难辨的传闻。关于宁海爆发的病毒，据说能让人发狂，见人就咬，像电影里的丧尸。也有人说，那根本不是什么病毒，而是东方共和国秘密研发的生化武器失控了。还有人说，那是西方联邦（wf）和卡斯共和国（kr）的秘密合作项目出了问题，东方共和国只是受害者。
他甚至在军方内部的一些加密通讯里，捕捉到过几个令人不安的关键词：“nCv-24”、“神经劫持”、“非自然起源”。这些词语，让他这个一向理性的军人，也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不是那种盲目相信政府宣传的蠢货。他见过太多的谎言和欺骗。他知道，在国家利益面前，真相往往一文不值。
“我只是一个陆军中校，辛格。那些事情，不是我能知道的。”布炼仪平静地回答，避开了辛格的试探。
“是吗？那可真是遗憾。”辛格笑了笑，没有再追问。
他知道布炼仪家族的背景深厚，也许他知道的比自己多得多，只是不屑于跟自己透露罢了。*9-5+x\i\a`o,s-h-u\o·.￠c-o\m~
游行队伍的最前方，几位身穿白象国传统服饰的僧侣，正手持法器，念诵着古老的经文。
他们身后，是成群结队的光头苦行僧，赤着脚走在滚烫的街道上，表情庄重而虔诚。
宗教，在这个国家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在任何重大的国家事件中，宗教领袖的身影都无处不在。
他们是民众精神的支柱，也是政府维稳的工具。
布炼仪看着那些苦行僧，心里想，如果那些所谓的“怪物”真的冲进了新德里，这些神灵还能保护他们吗？
他喜欢看好莱坞电影，那些充满正义感的超级英雄，总是能在危难时刻拯救世界。
他小时候偷偷地幻想过，如果这样的灾难真的降临到白象国，他也能像电影里的英雄一样，挺身而出，保护他的人民。
但现实远比电影残酷。
“布炼仪中校，总理阁下要发表讲话了！”辛格提醒道。
布炼仪将目光投向胜利广场中央那座巨大的演讲台。总理阁下身穿一件洁白的传统长袍，双手合十，面带微笑，向周围的人群致意。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悲天悯人又带着几分精明的笑容。
“我的兄弟姐妹们！我的同胞们！”总理的声音，通过巨大的音响系统响彻了整个广场。
“今天，是白象国历史上又一个伟大的日子！我们共同见证了国家的荣耀，见证了我们英勇的战士如何将侵略者赶出国门！这胜利，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人群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我知道，最近有些谣言，企图动摇我们的信心。*k~a￠n^s_h^u^j`u~n·.?c^c\但请相信，我们伟大的白象国，在真主和众神的庇佑下，必将战胜一切邪恶！那些企图从内部瓦解我们的‘敌人’，都将在我们万众一心的力量面前，灰飞烟灭！”
总理阁下激情洋溢的演讲持续了近半个小时，他巧妙地将边境冲突、国内疫情、甚至遥远的宁海危机，都包装成了一场针对白象国的“阴谋”，然后又将自己塑造成了带领国家走出困境的“救世主”。
他呼吁国民不要恐慌，要相信政府，相信科学，相信众神。
他甚至宣布，为了庆祝这场“伟大胜利”，全国各地将举行连续七天的盛大游行和祈福活动，鼓励民众积极参与，共同“驱散阴霾，迎接光明”。
听到这里，布炼仪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连续七天的盛大游行和祈福活动？
他看了一眼周围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挤在一起，身体贴着身体，汗水和飞沫在空气中弥漫。
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种呼吸道病毒，都将以几何级数的速度传播！
如果那些关于宁海病毒的传闻是真的，如果那种病毒真的己经传入了白象国……那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
这不是庆祝，这是……自杀！
他想起了两天前，他试图向他的上级，东部陆军司令部参谋长卡尔汗将军汇报他对宁海病毒的担忧。
他用自己家族收集到的零碎情报，一些从国际学术论坛下载下来的、关于病毒特性和传播模式的分析报告，试图说服将军，建议取消或推迟这次大规模的集会。
“布炼仪，”卡尔汗将军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军方内部的胜利报告和战功表彰文件，脸上笑容，“我知道你小子向来心思缜密，做事严谨。但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中校能管的。”
“这是总理阁下亲自批准的活动！是全国人民期盼己久的盛会！你以为取消了，民众会怎么想？那些反对党会怎么借机生事？”
“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病毒’……哼，那不过是东方共和国和西方联邦互相扯皮的把戏罢了。他们自己玩脱了，难道还想把屎盆子扣到我们白象国头上？”
“记住，布炼仪，”卡尔汗将军最后说道，语气变得严肃，“作为军人，你的职责是服从命令！是相信你的国家，相信你的政府！不要去质疑那些你不需要知道的事情！现在，你的任务己经完成，好好休息几天吧。”
布炼仪知道，卡尔汗将军没有说实话，他能从将军眼中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演讲结束了，总理阁下在雷鸣般的欢呼声中，走下演讲台。
人群开始疯狂地涌动，他们互相推搡着，高声欢呼着，试图挤到总理阁下身边，只为能多看一眼这位“民族英雄”。
布炼仪被身后的汹涌人潮推搡着，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看到周围的许多人，脸上都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时不时地咳嗽几声。他们的汗水和飞沫，在拥挤的人群中，肆无忌惮地传播着。
他甚至看到一个孩子，在父母的肩头，剧烈地咳嗽，口水飞溅，然后不经意地擦到旁边一个陌生人的脸颊。
布炼仪的心彻底凉了。
这一切，就像一个被精确设定好的巨大培养皿。数以百万计的宿主，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为病毒的传播提供了最完美的温床。
他想起了在好莱坞电影里看到过的那些末日场景。那些无知的民众，在灾难面前，总是被谎言和盲目蒙蔽，一步步走向毁灭。
现在，他亲身感受到了这种绝望。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窒息的人潮吞没时，他接到了一个来自东部陆军司令部的电话。
“布炼仪中校？”电话那头，是司令部办公室的助理参谋长，语气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冰冷，“鉴于您前线任务完成出色，经司令部批准，您将调任东部卡斯共和国边境地区，负责该区域的军事观察和情报搜集工作。明天上午十点，向边境指挥部报到。所有手续己经为您办妥，请您准时出发。”
他被发配了。
因为他“多嘴”的“怀疑”，因为他试图“质疑”总理阁下和军方高层的“英明决策”，他被悄无声息地从权力中心踢开了。
这是一个无声的惩罚，也是一个带着冰冷威胁的警告。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布炼仪的声音异常平静。
他挂断电话，目光穿透汹涌的人潮，望向遥远的天际线。
那里，笼罩着一层肉眼无法看到的阴霾。那阴霾，正以一种人类无法想象的速度，从遥远的宁海，从混乱的卡斯共和国，一点一点地，向着这个看似繁华、实则脆弱的古老国度，悄然逼近。
他看了一眼周围那些还在狂热欢呼的民众，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场真正的、来自地狱的灾难，正在他们身边，悄无声息地蔓延。
这场由谎言和狂热铸就的“胜利”，其代价，可能远比想象中，更加沉重，更加血腥。
白象国，这头被傲慢和愚昧蒙蔽了双眼的大象，正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那片被病毒和混乱吞噬的……深渊。
布炼仪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是一名军人，他必须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