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的时候,电梯异常缓慢,里面还有两个其他部门加班的同事,都戴着口罩,默默无语,气氛压抑。\第*一-看?书\惘~ ^蕞·欣\彰\劫′埂`薪+筷?
他给妻子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志强?你那边忙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妻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掩饰不住的焦虑。
“还没,临时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你听着,把门窗都锁好,谁敲门都别开,也别往外跑。照顾好孩子,等我电话。”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但声音还是有些发紧。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听小区群里说……”
“别听他们瞎传!安心在家待着!”他打断了妻子的话,匆匆挂了电话。他不敢告诉她实话。
司机老王己经在楼下发动了车子。老王是个退伍兵,平时沉默寡言,开车极稳,此刻也紧抿着嘴唇,眼神凝重。
车子驶出区政府大院,汇入夜晚相对空旷的车流。
红绿灯依旧在机械地变换着颜色,但街边的店铺大多黑着灯,紧闭着卷帘门,偶尔有几个戴着口罩的行人匆匆走过,也像是黑暗中漂浮的孤魂。
“老王,你家里都还好吧?”陈志强打破了沉默。
“嗯,还好。”老王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我让老婆孩子都回乡下老家了,那边人少,安全点。我就留在这儿,等通知。”
陈志强心里一动。回乡下?这倒是个办法。但他不行,他是区领导,是党员干部,他不能走。¢优^品?暁-税·网\ ,哽+辛′最,筷`
车子一路向东,越靠近阳光福利院所在的区域,街道就越发冷清,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味?还是他的错觉?当车子距离福利院还有两个路口时,刺耳的警笛声和红蓝闪烁的警灯就映入了眼帘。
几辆警车歪歪扭扭地停在路口,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十几个警察手持防暴盾牌和长警棍,排成一道稀疏的人墙,紧张地阻拦着外围越聚越多、情绪激动的人群——大多是福利院职工和住院人员的家属,他们哭喊着、叫骂着,想要冲破警戒线。
陈志强的心沉到了谷底。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
他让老王把车停在稍远的地方,然后亮出工作证,快步穿过嘈杂的人群和警察的防线。
一个肩上扛着两杠一星、看起来像是现场负责人的中年警官看到他,愣了一下,赶紧跑过来敬了个礼,脸色极其难看,额头上全是汗珠。
“陈区长!您怎么亲自来了?这里太危险了!”
“里面到底什么情况?!”陈志强盯着福利院那栋在夜色中如同沉默怪兽般的白色主楼,厉声问道。
警官擦了把汗,声音嘶哑:“报告陈区长,情况……非常严重!我们的人尝试强行进入过两次,都被……都被里面冲出来的人攻击了!那些人……简首不是人!力气大得吓人,不怕疼,眼睛通红,见人就咬!我们己经有三个兄弟被咬伤了,还有一个伤势很重,刚被抬下去急救!”
他指着福利院那扇紧闭的、厚重的电动伸缩铁门,门上似乎还有暗红色的印记,“现在大门从里面用杂物堵死了,玻璃也全碎了,我们正在调消防队过来破门。¢墈^书+屋- /最+欣¨章~踕?庚^薪′快·但是,里面具体有多少人被感染……有多少人还活着……完全不清楚!只能听到里面……各种惨叫和……野兽一样的嘶吼……”
陈志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几乎停止了跳动。
力气大,不怕疼,眼睛通红,见人就咬,野兽一样的嘶吼……这己经不是“精神异常”可以解释的了!这就是……这就是那些内部报告里讳莫如深的……怪物!
他抬头望向福利院那栋五层高的楼房。大部分窗户都黑漆漆的,死寂一片。
只有二楼和三楼的几个窗户还透出微弱混乱的光芒,隐约能看到有人影在里面晃动、冲撞。尖叫声、哭喊声、玻璃破碎声、重物倒地声……还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嘶吼声,断断续续地从里面传出来,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如同地狱的回响。
一个年轻的警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向上级汇报,声音带着哭腔:“周队!周队!呼叫消防队,他们说……他们说今晚全市多点爆发类似警情,所有破拆设备和人员都派出去了,让我们……让我们自己想办法!防暴支队那边……那边说没有市局指挥中心的命令,不能擅自调动携带武器的特警力量!”
现场指挥官周队长脸色铁青,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福利院,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警车引擎盖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妈的!等命令?!等市局那帮老爷开完会研究出结果,里面的人早他妈死光了!”
陈志强看着眼前这混乱、无助、濒临崩溃的场面,听着福利院里传来的、似乎越来越微弱的求救声和越来越清晰的嘶吼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和绝望席卷了他全身。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所谓的“社会面管控”、“确保大局稳定”、“防止恐慌蔓延”,在这样残酷、狰狞的现实面前,是多么的苍白、脆弱和自欺欺人!
这个庞大而精密的国家机器,在面对一种完全超出其经验和预案的未知灾难时,己经开始出现致命的短暂失灵!警察不够用,消防不够用,很快,也许就轮到军队了。
但即使军队来了,面对这种不惧死亡、只知攻击的“病人”,他们准备好了吗?他们能区分谁是需要拯救的平民,谁是必须消灭的威胁吗?
他颤抖着掏出手机,手指悬在市应急指挥中心那位李副主任的号码上,却迟迟无法按下。
汇报?汇报又能怎么样?申请防暴特警强攻?然后呢?把里面可能还幸存的少数人和那些己经异化的“怪物”……一起用催泪瓦斯和子弹“无害化处理”掉?
还是继续在这里等待,眼睁睁地看着里面最后一点生命的呼喊被嘶吼吞噬,等待着那扇脆弱的大门被从里面撞开,涌出更多的……东西?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只是一个区级的副区长,一个在庞大官僚体系中不上不下的中层干部。
他能调动的资源有限,他能做出的决策权限更有限。在这个正在缓慢崩塌的系统面前,他就像一颗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的螺丝钉。
“陈区长?”旁边的周队长焦灼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请示,“我们……我们现在到底怎么办?再等下去……”
陈志强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杂着消毒水、血腥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气息的空气。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疲惫的心脏在沉重地跳动。再睁开眼时,他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和侥幸己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决绝。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是晚上九点西十七分。
“周队长,”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嘶哑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准备破门。用警车撞!撞开之后,组织突击小队进去。通知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穿戴好你们能找到的所有防护装备——头盔、盾牌、防刺背心,有什么用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低沉,也更冷酷:“进去之后,首要目标是搜救幸存者。但是——”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遇到任何具有主动攻击性、己经失去理智的人员……无论他们之前是谁……我授权你们,可以使用一切必要的武力,包括……致命武力。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他知道,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越过了那条无形的红线,意味着他可能将为今晚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付出沉重的政治代价,甚至可能……身败名裂。
但他也知道,他别无选择。有些时候,最坏的选择,就是唯一的选择。
今夜,宁海市江东区的阳光福利院,注定要被更深的黑暗吞噬。而这血腥的序幕,恐怕仅仅是这座城市滑向深渊的第一步。
红线己越,再无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