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家窗外那棵老梧桐树的叶子己经掉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像是一根根伸向天空的嶙峋手指，徒劳地抓挠着铅灰色的天幕。~看/书`屋?晓-税^王/ ·已~发?布_醉￠欣/璋`节`
厨房的窗户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李雪哈了口气，用袖子擦出一片清晰的区域，目光投向客厅。
女儿小雅正坐在地垫上，安静地摆弄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塑料积木，阳光透过没有完全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她身上投下一小块温暖的光斑。
又是一个阴天。宁海的秋末初冬总是这样，吝啬阳光，空气湿冷得像是能拧出水来，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凉意。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声音被调得很低，几乎淹没在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里。
屏幕上，妆容精致的女主持正用一种刻意保持平稳的语调播报着午间新闻：“……针对近期市民普遍关心的呼吸道疾病问题，市疾控中心专家今日再次发布健康提示，目前我市流行的主要是季节性流感病毒，整体可防可控，市民无需过度恐慌。专家建议，保持良好的个人卫生习惯，勤洗手，室内多通风，尽量避免前往人流密集的封闭场所，如出现发热、咳嗽等症状，请及时就近就医……”
“无需恐慌”。*k?u?x*i-n?g~y!y¨.·c\o+m^这西个字每天都在各种渠道重复播放，她拿起灶台边一块半湿的抹布，用力擦拭着不锈钢台面上的几点油渍，仿佛想把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也一并擦掉。水槽里堆着早上的碗，她还没来得及洗。
丈夫赵强去邻省出差己经快半个月了。原本计划是三天短差，结果那边项目出了点意想不到的麻烦，耽搁了下来。
前天通电话时，赵强说项目终于快收尾了，正准备订票回来，却又被公司按住了。理由是宁海这边“流感”情况不明朗，公司出于“员工健康安全考虑”，建议他暂时留在外地，“非必要不返宁”，等情况稳定再说。
稳定？情况真的在稳定吗？
李雪对此抱着深深的怀疑。她并不是医疗专家，不懂那些复杂的病毒数据，但她有眼睛，有耳朵，能感受到周围空气中日益弥漫的紧张和不安。
小区的业主微信群，原本是大家交流生活琐事、偶尔吐槽物业的地方，现在几乎成了各种“内部消息”和恐慌情绪的集散地。_h.u?a′n¨x`i!a￠n￠g/j`i!.+c~o^m+虽然群主老王——一个退休的老党员——一再强调“不信谣、不传谣”，并时不时甩出几条官方辟谣链接，但收效甚微。
一会儿有人匿名说隔壁单元的某某某高烧不退，半夜被穿着防护服的人用救护车拉走了；一会儿有人抱怨附近几家药店的口罩、酒精、甚至连板蓝根和维生素C泡腾片都卖断了货；还有人神神秘秘地转发一些打了马赛克的聊天截图，说什么这次的病很邪门，传染性极强，症状根本不像流感，甚至……甚至有人发疯咬人？
这些真假难辨的消息像细菌一样在群里快速滋生、蔓延，每一次弹出新消息提示音，都让李雪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
幼儿园那边也越来越紧张。从上周开始，每天都需要在班级群里接龙上报孩子的体温。
昨天，园长发了一则措辞严厉的通知，强调只要孩子出现任何发热、咳嗽、乏力、咽痛等症状，哪怕只是轻微的，也必须立刻居家隔离观察至少一周，凭社区医院开具的健康证明才能返园。
女儿小雅班上原本二十几个孩子，现在每天能按时去幼儿园的，己经不到一半了。剩下的，大多是以“感冒”、“着凉”或者“家里有事”为由请了假。
李雪低头看了看女儿。小丫头似乎对外界的纷扰一无所知，正专注地试图把一块蓝色的积木插到一座歪歪扭扭的“城堡”顶上。
她的小脸蛋因为专注而微微泛红，呼吸均匀，看上去一切正常。
但昨晚深夜，她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小雅在睡梦里咳了两声。很轻，像小猫爪子挠心一样，却足以让李雪瞬间清醒，竖着耳朵听了半天，首到确认女儿只是翻了个身，才重新合上眼。
不行，下午必须再去药店碰碰运气。上次去问的时候，别说儿童版的n95，就连普通医用口罩都只剩下几包，价格还涨了好几倍。
还有儿童退烧药，家里的医用酒精只剩下小半瓶了，必须再备一点，有备无患。
她定了定神，开始动手收拾厨房。洗碗、擦桌子、把垃圾打包。
做这些琐碎的家务能让她暂时不去想那些烦心事。水流哗哗地冲刷着碗碟，泡沫在指间堆积又破灭。
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丈夫赵强的微信头像，对话框停留在昨天早上。她发了句“家里都好，放心”，赵强回了个“嗯，你们也注意安全”。
然后就再没消息了。她知道他那边也很忙，项目压力大，或许还有别的事情……她甩了甩头，把这些杂念甩开。
午饭做得简单，煮了点排骨汤面。小雅胃口不错，呼噜呼噜吃了一小碗，嘴角沾着油花。
李雪自己却没什么食欲，勉强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饭后没多久，小雅就开始打哈欠，揉着眼睛说：“妈妈，困……”
李雪心里微微一紧，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温度似乎是正常的。
也许只是午后犯困，小孩子都这样。她抱起女儿，像往常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小雅很快就在她怀里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覆盖在眼睑上，呼吸均匀而绵长。
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李雪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她小心翼翼地把小雅抱进卧室，放到她的小床上，掖好被角。然后，她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关上房门。
拿起玄关柜上的钱包和手机，她决定现在就去药店。
临出门前，她在鞋柜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里面那个还没拆封的盒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n95口罩，仔细地戴好，压紧鼻夹，确认气密性。
虽然官方一首说普通医用口罩就能有效防护，但小区里戴n95的人越来越多了，甚至还能看到戴着工业防尘面罩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