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萤推着谢观雪的轮椅,沿着府中一条相对僻静的回廊缓缓行进,轮椅的硬木轮子碾过青石板,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咯吱”声。
谢观雪坐得笔直,一身玄青色的半旧衣袍衬得他的脸色愈发冷寂,如同终年不化的山巅雪。
他微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自己搁在膝头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曾经握剑时纹丝不动,如今却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李青萤的手稳稳地搭在轮椅靠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在穿过廊檐缝隙的几缕光线里,左颊上青白交织的胎记格外清晰。
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语的紧绷。
昨夜惊动灵力监测大阵后,虽然谢坤被谢听澜糊弄过去了,但谢震天还是异常震怒,在府里展开了严密的盘查,那无形的压力仍沉沉地压在两人的头顶,未曾散去。
“尾巴还在?”李青萤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微风吹过草尖。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并未看向身后,只是专注地盯着前方回廊转角处一丛开得有些颓败的月季。
谢观雪几不可察地颔首。
他并未回头,但神识感知中,那两道如同跗骨之蛆的气息,从他们离开院门起便不远不近地缀着,始终保持着三丈左右的距离。
一道气息沉稳,带着谢家护卫特有的、训练有素的铁血味道;另一道则轻浮些,带着毫不掩饰的窥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嗯。°鸿?特?小,说?网,?± §更@?/新=?~最?¤快_”谢观雪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丝毫情绪:“两条狗。”
李青萤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翘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抿平:“那……今日的戏码,就按咱们昨夜商量的来?”
准备物资的事交给了谢听澜,他们今天打算去器阁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小玩意儿。
谢观雪不动声色地点头。
李青萤眨了眨眼,那双清亮的眸子里褪去方才的凝重,非常丝滑地换上了一层纯粹的、带着点市井小民般没见过世面的兴奋光彩:“听说器阁新到了一批从东海来的新奇玩意儿,可有趣了呢!咱们去看看嘛,观雪哥哥!”
那声“观雪哥哥”叫得又甜又脆,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天真娇憨。
谢观雪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李青萤瞬间变得神采飞扬的脸上。
那青白的胎记依旧醒目,但却被她眼中过分明亮的光压了下去。
谢观雪沉默了片刻,就在李青萤以为他要嫌弃自己这略显浮夸的表演时,他却轻启薄唇,吐出了一个“好”字。
声音依旧冷淡,却莫名地少了几分冰棱的质感,多了一丝纵容,或者说是默许的意味。
李青萤立刻笑开了花,手上推轮椅的力道都轻快了几分:“走咯!去器阁!”
两人往前走,似乎连轮椅碾过石板路的声音都变得欢快了起来。
他们一路走走逛逛,很快就来到了九州城的“法器区”。
一走进去,喧闹声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灵材、金属等等的混合气味,街道两侧有很多小摊,还有鳞次栉比的楼阁,飞檐翘角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铜铃。.\?看?*|书o<>屋¨d\小·\说(网@_ x?已°±&发\?¢布?最1d新?]章±|o节~±?
“上好的玄铁飞剑!削金断玉,锋利无匹!”
“东海鲛人泪炼制的避水珠,入海不湿衣!”
“祖传聚宝壶!水源源不断,永远喝不完!”
散修、世家子弟、商队护卫等等,全都挤在这条街上,讨价还价、明争暗抢,而在这片混乱与繁荣的最中央,最大的器阁巍然矗立,“九州器阁”四个鎏金大字在日头下闪闪发光。
那是一座通体漆黑的九层高塔,塔身以玄铁与灵木打造,表面刻满了繁复的符文,隐隐有灵光流转,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
李青萤推着谢观雪的轮椅走过去,目光却精准地锁定了靠近九州器阁的一个摊位。
那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他面前铺着一块半旧的灰褐色粗布,上面杂乱无章地堆着一些零碎物件。
几块黯淡无光的矿石;几柄刃口都卷了边的短匕;几个颜色俗艳、灵力波动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玉佩;还有几件形状古怪、用途不明的金属小玩意儿。
李青萤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推着轮椅就冲了过去,整个人几乎要扑到那摊子上。
“老丈,您这些东西怎么卖?”她的声音又脆又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瞬间就引来了几道好奇的目光。
山羊胡老头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
他抬眼看了看李青萤那张写满兴奋的脸,又瞥了一眼她身后气息沉冷、一看就不好惹的谢观雪,浑浊的老眼里精光一闪。
老头慢悠悠地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小姑娘好眼力!老夫这些可都是东海深处捞上来的宝贝!承惠,一千金一件,随便挑!”
“一千?!”李青萤的惊呼拔高了八度,带着夸张的心疼:“这也太贵了!您看这……”
她随手抓起一块黑乎乎、坑坑洼洼、比拳头略大的矿石,入手沉重却毫无灵气波动:“这黑疙瘩沉是沉,可半点灵力都没有啊,还有这匕首……”
说着,她又抄起一柄布满锈迹、刃口发钝的短匕首:“刃都卷成这样了,切豆腐都费劲吧?”
李青萤语速飞快,小嘴叭叭地数落着,一脸“你休想坑我”的精明,周围有人低声嗤笑起来,显然也觉得这老头在漫天要价。
见状,老头脸上有些挂不住,山羊胡抖了抖:“小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可都是……”
“五百!”李青萤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伸出五根手指,眼睛瞪得溜圆:“就五百金一件,爱卖不卖。”
那架势,活脱脱一个市集里为了几文钱能跟人磨上半天的小妇人,谢观雪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五百金?”老头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你当老夫是捡破烂的?”
“不卖拉倒!”李青萤放下东西,作势要推着轮椅走:“观雪哥哥,我们去里面看看,里面的好东西多着呢!”
“哎哎哎!等等!”老头连忙叫住她,一脸肉痛:“罢了罢了,今日开张生意,算你八百,不能再少了。”
“六百!”
“七百五!”
“六百五!顶天了!”
老头瞪了李青萤一眼,一副割肉的悲愤表情:“七百!再少老夫就收摊了!”
李青萤歪着头,装模作样地“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行吧,七百就七百。”
说着,她飞快从那堆破烂里精准地挑出一根簪子:“喏,我就要这个。”
那簪子造型奇特,簪身是某种不知名的暗沉金属,簪头却镶嵌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灰扑扑的、毫无光泽的椭圆形石子,乍一看像极了劣质珍珠。
“姑娘……你就挑了这个?”山羊胡老头脸上的悲愤瞬间凝固,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忍不住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
“对呀!”李青萤却喜滋滋地把簪子举到眼前,对着光线左看右看,一副满意得不行的样子:“你看这石子多圆润,虽然现在灰蒙蒙的,说不定擦擦就亮了呢?这么别致,比那些花里胡哨的俗气簪子强多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献宝般把簪子递到谢观雪眼前,声音甜得发腻:“观雪哥哥,你看,好看吗?”
谢观雪的目光落在李青萤手中那根丑得别致的簪子上,又缓缓移到她写满了“快夸我眼光好”的脸上,薄唇缓缓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就在山羊胡老头和周围看客都以为谢观雪要斥责未婚妻这败家又丢脸的行径时,他却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喉间溢出低沉的音节:“嗯,好看。”
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探入储物囊中摸钱,看也没看就抛在摊位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喜欢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