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挨打,不会饿肚子,不用睡在漏风的狗窝里,不用出去乞讨。
小福宝每天睡前都默默祈祷时间能过得慢一点。
如果是梦,请别再让他醒过来。
这天,小福宝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
沈雾去上朝,流心姨姨出去忙了,临走前给了他一块大饼。
小福宝非常乖,做什么事情都很专注,尤其是吃饭。
因为从小吃不饱,他对吃东西会表现出百分百的专注,发现这点的流心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个饼,等小福宝啃完她正好查完府里的内务,回来陪她。
小福宝坐在桌边,手里拿着比他脸还大的饼子,一小口一小口认真地吃。
吃两口会停下来,把桌上落下的碎屑清空,吃噎了放下饼捧起茶盏喝一大口水,然后继续吃。
他一脸认真,乌黑的大眼睛眯起,眼底写满了幸福,仿佛这块饼是什么人间极品。
正在他心无旁骛进食的时候,殿外廊下传来对话声。
由于房门关着,外头的人并不知小福宝在屋里,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
“公主带回来的那个孩子长得真好看啊,我觉得比咱们小公子还好看,怪不得公主那么喜欢。”
“再喜欢也不是自己亲生的,公主一时兴起罢了。”
“说得也对,可那孩子到好几天了,公主一直没有送走的意思,不会是想一直养着吧?”
“不会吧……那孩子连话都不会说,连给小公子当伴读都不配,怎么会一直养着,说不定过两天就送走了。”
“这孩子真可怜。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这阵子在王府住得那么好,改日到了慈幼局,还能适应么。”
“那他还想如何?他能在这儿住几日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难不成真以为自己能做公主的儿子吗?”
“哈哈哈哈……”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消失,小福宝坐在桌子上,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眼睛微微泛红,不一会儿眼泪便无声地滑落下来。
小福宝将吃了一半的饼放在桌上,转身小心翼翼跳下凳子,哒哒跑进里屋,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流心查完内务后便回了寝殿。
“福宝,我回来喽,你好好吃饭了吗?”
流心推开门,下一刻便愣住了,只见小福宝不知怎么爬上了一个半人高的椅子,正垫着脚拿着一块布擦博古架上的青瓷花瓶。
流心三步并作两步,飞快把小福宝从椅子上抱了下来。
“福宝!你在干什么!为什么爬那么高?你知不知道万一掉下来会怎么样?”
流心吓得心砰砰直跳。
小福宝缩起脖子,举起手里的布,一边打手势一边做口型:‘福福擦瓶瓶。’
流心这才发现小福宝的新衣裳黑了好几块,白嫩的小脸也有印子。
她扶额叹息,“祖宗,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流心让殿外的侍女打了盆热水,一边给小福宝擦脸一边问他为什么折腾自己。
小福宝心虚地垂着头,乖乖任流心摆弄但就是一声也不吭。
流心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为就是孩子一时兴起,谁知往后几天,小福宝类似的行为开始越来越多。
直到这天,沈雾夜半起夜回来,想去看看小福宝睡得如何,进了寝殿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流心!”
睡在耳房的流心披上外衫就跑了过来,一看床榻空了,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沈雾脸色阴沉如墨。
流心:“奴婢马上喊人去找!”
大半夜的整个上房的下人都醒了,所有人提着灯开始满院找孩子。
沈雾拒绝了流心让她在殿里等的提议,在偌大的院子里四处寻找,焦急地喊:“福宝!福宝!”
她寻到后院,这里漆黑一片,她隐约记得这儿只有个平日用来打水的井,没有别的,沈雾猜小福宝是生了玩心才半夜偷跑出去,应该不在这儿,便想离开,可刚转身便听到身后有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沈雾立即回头,拎着宫灯朝声源靠近。
微弱的烛光映出小福宝冻得通红的小脸,他一脸局促慌张地看着沈雾,把湿漉漉的手往身后放。
他脚边是一个翻了的水桶,水桶里还有一件衣裳,那是沈雾前两天换下来的一件外衫。
“……”
沈雾深吸了一口气,将宫灯卡在腋下,上前把熊孩子抱了起来。
她一声不吭大步往前院走,小福宝脸贴着她的脖子,身子僵硬。
“公主!”流心追到这里,看见小福宝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气恼地问小福宝:“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大半夜偷跑出去!”
小福宝紧张的对手指,愧疚又心虚的低着头。
沈雾把宫灯交给流心,冷声道:“先叫人打盆热水来,再把正殿的炭炉烧旺一些,让小厨房煮一碗姜汤。”
流心应了声,转头吩咐了下去。
沈雾抱着小福宝回到正殿,用热水给他洗了个澡,便把他塞进了锦被里。
这时姜汤也送来了,小福宝闻到姜汤的味道,小脸皱了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沈雾。
沈雾面无表情,“喝。”
小福宝只得乖乖喝完了姜汤,辣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沈雾起身想把碗放下,小福宝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袖,眼里满是紧张和害怕。
沈雾心里叹了口气,她把碗放到地上,一脸严肃地问:“为什么大半夜跑出去?”
小福宝瘪嘴,一边打手势一边说:‘姨姨衣服脏脏,福宝,洗。’
“是谁让你帮我洗的?谁教你的?”
沈雾心里一阵窝火,她认定是这院子里某个人和小福宝说了什么,是仗着他不会说话所以欺负他?谁人胆子这么大!
小福宝从没见过沈雾这么生气,他眼圈通红,一边啜泣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福宝不想走。’
沈雾一怔。
‘福宝想留在姨姨身边。福宝可以洗衣服,可以擦地擦桌子,福宝什么都可以学,福宝不想走~’
他真的很坏,小福宝默默自我厌弃。
他其实应该乖乖等着被姨姨送走的,不该肖想不属于他的东西,但他真的太喜欢和姨姨待在一起了。
小福宝喜欢自己的新名字,喜欢沈雾,喜欢流心,喜欢在这里的一切。
他想就算是没有好吃的,不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只要在姨姨身边,他也很开心。
他不想走。
小福宝能想到唯一留下的办法,就是他勤快一点,像之前在李老三和金氏身边一样。
只要衣服洗干净一点,就可以吃到多一块馒头,桌子擦干净,可以得到多一点御寒的干草。
小福宝可以什么好东西都不要,只要能继续留在这里。
小福宝实在忍不住扑进沈雾怀里,他哭得鼻尖通红,像得知自己快被遗弃的小狗,只能使出浑身解数证明自己还有用处,小心翼翼用牙咬着主人的衣裳,希望主人能回心转意。
怎么会有这么可怜可爱又傻乎乎的小家伙呢。
沈雾的心化成了一滩水,她抱起小福宝替他抹掉脸上的眼泪。
声音温柔极了,“是谁告诉福宝要走的?这儿是福宝的家,福宝哪里都不去。”
家?
小福宝哭声一收,他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沈雾,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雾道:“以后福宝就住在这里。唔,过一阵子可能会有个和福宝一样大的哥哥回来,但是我保证,不管谁回来,福宝都不会走,拉钩。”
小福宝懵懵懂懂,沈雾笑眯眯地勾住他的小手指。
“这是姨姨家乡的约定方式。这代表姨姨说的话永远作数,永远不变。”
惊喜猝不及防的降临,将小福宝砸得晕头转向,他呼吸急促,猛地抱住了沈雾的脖子,轻细的声音从喉中响起。
“傻孩子。”
沈雾抱着他,声线无奈又宠溺。
精神紧绷了无数天的小福宝在激动过后,终于疲惫又幸福地睡着了,睡梦中嘴角还挂着笑。
沈雾替他掖了掖被子,吹熄灯烛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上房。
门合上后,沈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候在门口的流心红着眼走上前,“公主,是奴婢失职,竟没发现小福宝他这几日……”
“现在说这个还有何用。既然知道自己失职,就将功补过。”
沈雾看向她:“本宫要知道是谁在府里嚼舌根。”
“是,奴婢一定将人揪出来!”
流心效率很高,第二日便找出了那两个侍女,沈雾下朝后流心便禀告给了她。
沈雾换下朝服,淡淡道:“将府里的下人召集到抱厦,本宫随后就到。”
“是。”
不一会儿,沈雾来到抱厦,众人纷纷跪下见礼,齐呼:“见过长公主。”
沈雾在上首落座,环视一圈,冷冷道:“本宫鲜少管府里的内务,你们里面极大部分是父皇赐予本宫的,本宫相信你们都该知道些规矩,在王府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看来是本宫太信任你们。”
“流心。”
“奴婢在。”
“将人带上来。”
“是。”
流心走到抱厦前拊掌拍了拍,下一刻,侍卫押着两个侍女进了抱厦。
众人看了一眼,吓得立即低下了头。
沈雾:“都给本宫抬头看好了!”
众人虎躯一震,应声抬头看向那两个侍女,两人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她们脸颊高高肿起,鲜红的巴掌印印在脸颊上,嘴角溢出血丝,看样子至少一个月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沈雾靠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说:“本宫这几日救了个孩子,他与本宫十分投缘,本宫已经打算将他留下。这是本宫的家务事,她们两个偏偏喜欢嚼本宫口舌。你们记住了,这就是多话的下场。”
“是,公主!”
众人齐声说道,所有人都牢牢把两个侍女的惨状记在了脑袋里,杀鸡儆猴永远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沈雾:“将她们两个的卖身契找出来,找人卖出去。”
“是。”
两个侍女连求饶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侍卫拖了出去。
沈雾目的达到,遣散了一众下人。
她这么做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敲打他们,更是为小福宝立威,让府里人知道她对小福宝的重视,这样即便往后她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小福宝,这群人也不敢轻视欺辱他。
沈雾这一番大动作,此前只有沈雾正院里的下人,知道她救回了一个小男孩,这下整个王府都知道了此事。
偏殿里,裴谨言正在长廊下练习走路。
沈括给她的伤药使她恢复得很快,现在已经能下地了,只是动作还不利索,需要每日练习至少两刻钟。
裴谨言看着冷清的门庭,心情郁闷。
卧床的这些日子,沈雾别说人了,连个口信都没递来过!
这人以前一天能往她这里跑十几二十趟,像只花孔雀,时不时就要来开个屏。
现在倒好!
裴谨言深吸了一口气,忽略了心里那么小小的一点不开心,努力安慰自己。
她不来才清静。
自己也不想整天被个女人骚扰。
至于大计,也不会耽误。
反正沈雾好哄得要命,只等她身体好全,主动送个玉坠头面的哄一哄,她又会自己贴上来。
裴谨言走下长廊,沿着墙往后院走,后院是下人房,她不知不觉走到了院门口,正打算回头,身后传来下人们聊天的声音。
“驸马真可怜。”
裴谨言停了下来。
“公主又收养了个儿子,这是看小公子被养废了,打算重新养一个吧?”
“新儿子都养了,新驸马还会远吗?”
裴谨言眼睛瞪直了。
什么新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