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风暴 作品

第36章 皇帝,他还算是人吗?

苏明棠说完那句带着讥诮的“有用”,便再不看萧承烨一眼。1@零?点dx±看±书!? ÷免??费?阅?读°

她径自转身,掀开锦被的一角,施施然躺了下去,阖上双眸。

仿佛方才那一番唇枪舌剑,耗尽了她所有与他周旋的力气,又或者,她根本不屑于等待他的任何辩驳。

夜色如墨,殿内唯有烛火轻摇,将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映在床帏上,孤寂而沉默。

苏明棠的呼吸渐渐平稳,思绪却在黑暗中急速飞转。

萧承烨今日的试探,黎骁的跋扈,闻屹川的“投诚”……一桩桩一件件,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最终,所有的念头都汇聚于一点——如何离开这座华美而坚固的牢笼。

若想万无一失地出宫,最好的法子,便是萧承烨能出一次远门。

巡幸也好,御驾亲征也罢,只要他离开皇城足够久,她便有足够的时间在宫中腾挪,寻找那一线生机。

她需要自由,哪怕只是宫墙之内的有限自由,也需要足够长的时间来布局。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藤蔓般疯狂滋长,在心底盘绕不去。

这一夜,萧承烨终究没有再回到床榻的另一侧。

苏明棠在一片寂静中,竟难得地睡了个安稳觉,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玉兰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柔声唤道:“娘娘,您醒了吗?”

苏明棠睁开眼,晨曦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晕开一片朦胧的光。

她坐起身,锦被滑落。

往日里,晨起梳洗这些简单的活计,她多是自己动手,不喜旁人过分殷勤。/x^g_g~k.s~.~c¢o′m?

可今日,玉兰却格外主动,早已备好了温热的香汤,细心地拧干了帕子递过来。

“娘娘,奴婢伺候您。”玉兰的声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小心翼翼。

苏明棠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动作一顿,清凌凌的眸子看向玉兰:“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萧承烨昨夜被她气狠了,今日便要派人将她彻底看管起来,连这点行动的自由都要剥夺?

不,不像他的作风。

苏明棠心中念头一闪,自己便先否定了。他要的是一枚有用的棋子,不是一个彻底失了灵性的废人。

玉兰帮她篦着长发,一面拣选着今日要佩戴的簪环,一面带着几分忧色,轻声道:“娘娘有所不知,陛下昨夜……一直歇在御书房,并未回殿。”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今儿一早,赵总管进去伺候笔墨,陛下对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苏明棠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淡淡道:“那便是赵鞍伺候得不用心,惹陛下生气了呗。”

“娘娘!”玉兰无奈地嗔了一声,手中的象牙梳都险些停下。

苏明棠从镜中看着她蹙起的眉头,问道:“是赵鞍让你来同我说这些的?”

玉兰犹豫了一下,终是轻轻点了点头:“赵总管也是一番好意,担心您和陛下……”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又像是背诵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赵总管说,娘娘,陛下也是人,您这样一直……一直与他拧着来,或许一时半会儿,他会觉得有些新意,可日子久了,怕是难免会……会倦怠的。+l/a+n\l_a¨n^w\e¨n+x!u^e^.\c¨o~m¢”

“噗嗤——”苏明棠忍不住笑出声来,带着几分了然,“这话,一听便是赵鞍那老狐狸教你的。”

她转过头,看着玉兰,“我就知道,似你这般单纯的性子,可说不出这等九曲十八弯的话来。”

玉兰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娘娘……”

苏明棠笑了笑,却并未对她的疑惑多做解释。

她敛了笑意,若有所思地轻声问道:“玉兰,你说……皇帝,他还算是人吗?”

此言一出,玉兰惊得倒抽一口凉气,手下意识地便捂住了苏明棠的嘴,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旁边侍立着准备伺候更衣的两名小宫女,更是吓得面色惨白,互相交换了一个惊恐至极的眼神。

玉兰反应过来,连忙对她们挥了挥手:“你们都先下去!”

待那两名宫女如蒙大赦般躬身退下,玉兰才心有余悸地转向苏明棠。

苏明棠却仿佛未曾察觉她的惊慌,自顾自地轻叹道:“医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要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

“他呢?他可以随随便便就处置掉一条命,甚至想处置多少,就处置多少。”

她的目光飘向窗外,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迷惘:“他的权柄,变得太大了。大到……已经不像人了。”

苏明棠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那个躺在破旧地宫里,生命随时可能如风中残烛般熄灭的孱弱少年。

他本来……并不是这样的。

玉兰听着她这番石破天惊的话,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强自镇定下来,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劝道:“我的好娘娘!您医者仁心,奴婢知道您心底良善,可这样的话,往后可千万莫要再说了!”

“这宫里头,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啊!”

苏明棠闻言,眼神微微一黯,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医者仁心?

她闷闷地想,自己如今,早已算不得什么医者了。

玉兰那张因先前惊吓而失了血色的小脸,此刻又添了几分焦灼的恳求。

“娘娘,奴婢求您了,”她的声音带着无法克制的细微颤抖,“您往后,凡事还是顺着陛下一些,总归是没有坏处的呀!”

在她的认知里,苏明棠方才那番近乎挑衅的话,已是滔天罪过,足以招来灭顶之灾。

苏明棠轻轻拨开垂落额前的一缕散发,眼神平静得犹如一潭深秋的湖水,不起丝毫涟漪。

“你不用这般替我担惊受怕,玉兰。”

她的声音很轻。

“他不会因为我不理睬他,他就真的龙颜大怒。”

“就算他是人,”苏明棠微微一顿,清冷的唇边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那弧度里,竟带着一丝近乎悲悯的凉薄,“也不是我们认知之中,那种有常情常性的正常人。”

殿内光线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窗外晨鸟清脆的啁啾声隐约可闻。

“你想想,寻常人等,若是遭逢我这般的‘背叛者’,”她特意在那三个字上加重了些微语气,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淡淡的自嘲,“要么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立时三刻便要了性命,以泄心头之恨。”

“要么,便是眼不见为净,从此山高水远,不愿再有任何瓜葛。”

“可你见过有谁,”她蓦地抬起眼帘,那双曾洞悉无数病症的清澈眸子,此刻带着一丝冷静的探究,直直望向玉兰,“会像他这般待我?”

“一面,是将我幽禁在这四四方方的深宫高墙之内,与真正的阶下囚,又有何异?”

“而另一面,”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却又锦衣玉食地将养着,仿佛是什么不可多得的珍奇玩物,摔了碰了,都会心疼一般。”

苏明棠的视线,缓缓垂落,落在自己身上那件丝滑柔软、质地上乘的寝衣之上,语气淡漠得近乎可怕:“他啊,不多不少,总是带着那么点儿……骨子里的扭曲。”

“所以,玉兰,”苏明棠微微侧过头,“往后,你不能再把他当成一个可以用常理去揣度、去理解的寻常人来看待。”

“更不能用你那套朴素的是非对错,去衡量他的喜怒哀乐。”

玉兰听得云里雾里,一张秀丽的小脸早已拧成了一团,她翕动着嘴唇,似乎想要开口反驳些什么,却又觉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她只是低下头,闷闷地,嘟囔了一句:“可是娘娘,奴婢瞧着,您自己,一直都是把他当人看的呀。”

苏明棠正欲伸手順一手順滑的衣袖,闻听此言她的手指,蓦地在空中一顿。

袖口精致的云纹刺绣,似乎也随着她的动作,凝固了一瞬。

她缓缓抬起头,清凌凌的目光再次投向玉兰,眸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轻轻晃动了一下,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讶异:“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