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秀相倒是觉察到视线——这老和尚眯着眼,打量个没完。
沉不住气,心急询问:“住持圣僧,此签究竟何解,还望您能为小生解惑!”
住持打量,不为别的。
因无量寺的签文,多是八个字。
无论香客抽中哪支,无论是谁抽中,住持都有相应的话术忽悠。
唯独他师兄圆寂前写的那一支,罕见地只有年号,不知如何插在祈愿树签筒之中。
还是当年他在整理师兄遗物时,才得三十二字签文。
祈愿树下的签筒,与大殿所使用的签筒,并非同一个,大殿里并无此签。
而能将祈愿符扔进琉璃盏的人,寥寥无几。
住持也没想到,真会有人抽中。
好在,他有万能金句应对:
“施主,旧世如前尘,何必挂念于心,该放下便放下,至于前路如何......”
住持缓缓闭上眼送客:“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施主且去吧。”
可惜安秀相不好忽悠,看出草台班子本质,忍住嘴角抽搐,道谢告辞:“...多谢住持。”
…
威远侯府,后院暖阁。
芸娘一众女子聚在一块,针线、牌九、投壶等,皆能找到相同喜好的玩伴。
漫漫冬日,权当打发时间。
骰子掷出,得了点数,一局牌九开始。
兰娘脸上笑怎么也下不去,一边摸牌,一边对身侧女子俏皮道:
“芸姐姐,今日多亏你拿到头香,今晚本是排到我的,这下好了,母亲点名要你去,我又能躲几日!”
西女推牌九,芸娘斜坐在旁边围观,苦哈哈地抿中药。
“瞧把你乐的,你能躲几日?哎,我今日就不该站边上!”
芸娘拿瓷勺将碗底沉淀的药渣搅匀,免得越喝越苦。
“咦~,这味道,好苦!”兰娘手挨到鼻前轻扇几下,嘚瑟,“能躲一日都是好的,这劳什子坐胎药,我是一口都不想喝!”
芸娘另一侧的女子离得也近,出完牌好奇嗅嗅,疑惑:
“芸十九,你这药确实苦了些,我感觉我那药,没这般苦啊!”
芸娘十分郁闷,慢吞吞抿完一勺药才叹气道:
“那是姐姐你身体好,太医说我宫寒,不易受孕,专门给我开的,也不知加了什么进去,比原先的药苦许多,早知如此,去年夏日我就不贪凉,多吃那冰镇寒瓜了!”
兰娘跟牌,不认同她话:“谁不贪嘴,这也忌口那也忌口,还有什么意思,我就要吃,吃完喝药再补回来就是,反正这药又不能不喝,芸姐姐,你怕苦不如一口闷,我就是这样干的!”
豪气放言引得众女噗嗤一乐,都笑话她:
“你嘴倒是硬,到你喝药的时候,又要叫了!”
暖阁里众女子苦中作乐。
谢宁路过暖阁附近,听到笑声不绝,两边腰子神经质地疼。
脚步加快往谢夫人院中去。
“娘,唤我来有事?”
谢夫人见儿子无精打采、蔫了吧唧样,拉人坐下,愁道:
“去年不是歇了将近两月,怎么还是没精神,过两日娘再找太医来给你瞧瞧,你那药也得重新开。”
谢宁嘴苦心苦:“娘,药还是少吃,我又没病,迟早吃坏了。”
“哪能吃坏,太医开药你放心,我跟你爹吃那么多年,不是好得很,不然你以为你哪来的!”
谢夫人摆手,不以为然,从炕榻小案几下,掏出一个小木盒,欣喜道:“娘又从人手上买到一颗灵药,来,再试试!...哎!你跑什么,给老娘回来!”
谢宁听到灵药便惊起奔走,谢夫人没拉住,跟心腹婆子抱怨:“瞧瞧,我真是养了个冤家!花了千两、费尽周折才找到这么一颗灵药,他连试都不愿试!”
婆子嘴上哄着,心里首摇头。
——跑一天茅厕,这谁受得了哦!
谢宁当然受不了,他都试过五次了。
晚上芸娘笑他:“夫君怎么不吃呢,母亲辛苦找来的!”
谢宁靠在被褥上,没好气道:“若吃了,你那药不是白喝了,爷得拉到明日去!”
“也是,哎,之前母亲做的吃食,夫君也没吃吧?”芸娘羡慕,“夫君不乐意了、累了、想歇了,还能躲出去,姐妹们能躲哪去?”
谢宁惭愧,但也无法,勉强想出个主意:“等开春暖和了,爷带你们踏春去可行?”
“踏春有什么去头,还不如推牌呢?”
……
齐国公府,主院齐国公书房。
“啪——!”
齐国公丢一册书怒砸齐斐玉。
沉声训斥:“孽障,你行的好勾当,亲侄女你也下得去手,若不是京都府尹给老夫面子,你要如何收场,叫全城都知晓,我齐国公府兄弟阋墙吗? !”齐斐玉起初还抖若筛糠,听到兄弟两字,顿时没了害怕,怒意上头惨笑:
“父亲,您心太偏,他齐温玉对亲侄子下得去手,怎么没听您骂他孽障?”
齐国公瞪他:“胡说些什么!”
“儿子是不是胡说,您心里有数,只是我时运不济,这回叫人逮住把柄。”
齐斐玉梗着脖子,红着眼颤声:“父亲,我话撂在这里,我可只剩一个儿子了,若是他也有个什么可笑的意外,不是什么阋墙不阋墙能了的,我要他齐温玉的命!”
齐国公气得一巴掌扇过去:“混账!”
见长子倒在地上泪流不止,觉他窝囊:
“从前那都是意外,捕风捉影的事,你没证据念着也没用。手脚都收拾不干净,叫老夫给你收拾烂摊子,打你也是应该的,滚出去!”
齐斐玉从地上爬起来,知晓齐国公不打算再追究这回,心气下去,嗫嚅:“父亲说是意外那自然是。”
等人离开,齐国公阴着脸,靠在椅背上骂:“一个两个的,都是废物,不中用啊!”
——难道他齐国公府门楣,他的子孙中,就没人能撑得起来吗?
…
齐温玉回到家中,去给齐夫人行礼问安。
路过花园,听到远处小孩的笑声,步子迈得快了半分。
旁人分辨不出快慢,只有他自己知晓。
“母亲。”
“回来了,坐吧。”
“儿子要回书房,母亲是有要事?”
齐夫人闻言眉微皱,仍旧好声道:“耽误不了你什么。”
屏退丫鬟婆子,单独留下儿子:“你那妾室芳岚实在不懂规矩,咒你生不出儿子,不如......”
比了个手势,接着道:“再纳个回来,也年轻好生养。”
齐温玉淡声拒绝:“儿子才有一个妾室去世不久。”
齐夫人火气上来,忍不住抱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劝你多纳几个你也不听!.....”
齐温玉依旧维持着清冷的面容,正经道:
“儿子不是贪色之人,况且按爵位来算,一妻两侧室才合法度规矩,等日后儿子袭爵,芳岚和碧莲正好抬为侧室。”
“娘知你是规矩之人,与谢家那个不同,但这也太矫枉过正了些,有他在前面挡着,纵使你多纳两个,谁又能说你贪图美色了?你爹这么大年纪,妾不是年年往府里抬,谁敢说些什么!”
齐温玉忍住不耐:“母亲不必多说,儿子早便放话,一妻两妾足矣,如何能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