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月亮上的嘟嘟 作品

第425章 茶楼密会

建业城西,一座不起眼的茶楼掩映在绿柳之间,二楼雅间内,茶香袅袅,窗外偶尔传来街市的喧闹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魏国使者何曾端起青瓷茶盏,指腹感受着茶温,轻轻吹了吹浮沫。他年约四十,面容清癯,一双凤眼似笑非笑,举手投足间透着世家子弟的优雅从容。茶汤清亮,映出他若有所思的面容。

抬眼看向对面的两位东吴重臣——丁奉和张布。丁奉年过六旬,虽鬓角斑白,却腰背挺直如松。他粗糙的手指按在茶盏边缘,虎口处的老茧清晰可见。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审视着何曾,仿佛能看透人心。

"丁将军近日气色甚好。"何曾含笑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石,"听闻将军上月在校场连射十箭皆中靶心,当真老当益壮。"

丁奉轻哼一声,茶盏在掌心转了半圈:"何使者消息倒是灵通。老夫这把老骨头,也就这点用处了。"

坐在一旁的张布闻言笑道:"丁将军过谦了。当年赤壁之战,将军率轻舟突袭曹军水寨的英姿,至今仍是军中佳话。"他约莫五十出头,眉目疏朗,说话时总带着三分笑意,却让人捉摸不透真实想法。

何曾顺势接话:"正是。在下虽为魏臣,对丁将军这般真豪杰也是敬佩的。"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听闻近日建业城中,有北地士族吟唱《黍离》之诗,不知二位可曾耳闻?"

张布执壶的手微微一顿。茶汤倾注,水声潺潺。"哦?竟有此事?"他面上不显,心中却已警觉。《黍离》乃亡国之音,此时在建业传唱,绝非偶然。

丁奉将茶盏重重一放,瓷底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声响。"何使者今日约我等,不只是为品茶论诗吧?"

雅间内霎时安静,只听得窗外柳枝轻拂屋檐的沙沙声。何曾唇角微扬,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拭了拭指尖。

"二位将军快人快语,那在下便直言了。"他压低声音,"昨日在下在孙綝府上见到一位故人,倒是颇为意外。"

"哦?"张布挑眉,眼角细纹舒展开来,"何使者竟在吴国还有故人?不知是哪位?"他语气轻松,桌下的手却不自觉攥紧了衣袍。

何曾目光微闪,声音又低了几分:"骠骑将军——司马师。"

"什么?!"张布猛地坐直身体,衣袂带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汤在桌面上蜿蜒流淌,如同一条吐信的小蛇。他脸色骤变,声音都变了调:"司马师不是驻军在夏口吗?怎会突然回建业?"

丁奉眉头紧锁,手指在桌面敲出沉闷的节奏。他想起三日前宫中侍卫的异常调动,又联想到昨日朝会上孙繗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已有计较。"何使者,"他目光如刀,"此事非同小可,你今日约我们出来,究竟想说什么?"

何曾不急不缓地扶正倒下的茶盏,从怀中取出新的素帕,一点点吸干桌上的茶渍。这个魏国使者做这些琐事时,竟带着几分奇异的优雅。

"丁将军、张将军,"他抬眸,眼中精光乍现,"在下虽是魏国使者,但素来敬重二位的为人。"他指尖轻点桌面,"孙綝暴虐无道,残害士族,天下共愤。若二位有心拨乱反正,在下虽不能代表大魏朝廷,但私下里……或可相助一二。"

张布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汗。他想起被流放交州的族兄,又想到上月因谏言被杖毙的言官,胸口如压巨石。但多年官场沉浮让他很快镇定下来:"何使者此言差矣。吴魏两国各守疆界,我主虽严苛些,却也是为社稷安定。"

丁奉突然大笑,笑声震得窗纸簌簌作响。"张大人何必装糊涂?"他转向何曾,眼中锋芒毕露,"何使者,你这话,可有凭证?"

窗外传来小贩的叫卖声,一阵风吹过,带着春末的燥热。何曾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虎符,轻轻推至桌心。虎符在夕阳下泛着幽光,符身上"司马"二字清晰可见。

"这是......"张布倒吸一口凉气。

"司马师的调兵符。"何曾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昨日,有人将它遗落在孙綝的书房外。"

丁奉一把抓过虎符,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他想起当年与司马师并肩作战的日子,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将领,如今竟与孙繗暗通款曲?胸口涌起一股灼热的怒意,又很快被理智压下。

"何使者今日冒险相告,老夫记下了。"丁奉将虎符推回,声音沙哑,"但口说无凭,老夫需要更多证据。"

何曾微微一笑,将虎符收回袖中:"在下明白。若二位不信,大可静观其变。只是......"他刻意停顿,看着两人不自觉地前倾身体,"司马师突然回京,恐怕不是巧合。"

张布脸色发白。他想起今晨接到密报,说长江水师有异常调动。当时只当是寻常演练,如今细想,其中大有蹊跷。"丁将军,"他声音发紧,"三日前大司马府突然戒严,莫非......"

丁奉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老将军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墙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何使者,今日之谈,到此为止。"他抱拳一礼,铁甲相撞发出铿锵之声,"他日若有所需,可遣人至我府上送一坛新丰酒,老夫自会明白。"

何曾含笑点头,目送二人离去。当脚步声彻底消失后,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却,最终化作一片冰寒。

离开茶楼后,何曾没有立即返回驿馆,而是在城中绕了三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闪入一条暗巷。巷底有个不起眼的门洞,他轻叩三下,停顿,再叩两下。木门无声开启。

"大人。"一名控鹤卫密探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封火漆密信。

何曾拆开一看,眉头微挑——信是钟会亲笔所写,内容简短却惊人:

"司马师有一养子,名司马皓,实乃东吴废太子孙和之子。此子若存,孙氏嫡系血脉未绝,司马师必有所图。"

纸笺在指尖微微颤动。何曾想起昨日孙綝宴席间,那个始终站在司马师身后的清秀少年。当时只觉得眼熟,如今恍然大悟——那眉眼,分明与故吴太子孙和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司马师,你藏得倒是深。"烛火跃动,将他半边脸映得明灭不定。

控鹤卫低声请示:"大人,要不要派人盯住那个少年?"

何曾摆摆手:"不必打草惊蛇。"他负手而立,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建业的暮色中,已有零星灯火亮起,如同潜伏的兽眼。"传信给钟大人,就说......"他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鱼儿已咬钩。"

密探领命退下。何曾独自站在窗前,任晚风吹乱衣袍。他想起临行前钟会对他说的话:"东吴这潭死水,该搅一搅了。"如今看来,这潭水下暗流汹涌,远比想象中更有趣。

"这下,可有得玩了。"他轻声笑道,声音消散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