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月亮上的嘟嘟 作品

第101章 贾充示警

正始二年二月廿一 金墉城南门

暮色如铁汁般倾入护城河,将水面染成斑驳的锈色。\3-疤-墈?书.网¢ \庚~芯^醉`全^贾充的皂靴碾过半片龟甲,清脆的碎裂声惊起芦苇丛中栖息的夜枭。他俯身时,腰间的玉带钩擦过城墙青砖,刮下几点暗红的漆皮——那龟甲碎片上歪扭的"玄鸟殒,赤星现"字痕,像极了毒蛇蜿蜒的咬痕。

"关中有木生帝气,洛水无鱼哭王旗..."

稚嫩的童谣随风飘来,贾充的脊背骤然绷紧。抬眼望去,三个蓬头垢面的乞儿被流民簇拥着向西而行,褴褛的衣袖随步伐摆动,漏出的铜钱串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金辉——那不是市面流通的五铢钱,倒像是...

"拦住那群人!"

玉带钩重重撞向城门令旗杆,青铜撞击声惊得护城河面泛起涟漪。守城卒的长戟尚未横起,流民中突然窜出个佝偻老妇,枯枝般的手将乞儿猛地推入人群。孩童的破袄被撕开,波斯金币如熟透的浆果般迸溅落地,那些镂刻着双头鹰的纹样,分明是司马府上月从西域商队强征的贡品样式!

贾充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三日前清点库房时,司马师特意叮嘱要焚毁的"多余贡品"。此刻这些金币躺在污泥里,倒映着城头渐次亮起的火把,像无数只嘲讽的眼睛。

"拿下!"

守城卒的暴喝声中,流民如惊散的鸦群。贾充却僵立原地,指尖摩挲着龟甲碎片的裂口——太整齐了,分明是有人故意刻好再砸碎的。*k^u¨a?i\d,u\b′o?o/k..,c?o¨m+他望向护城河对岸,暮色中隐约有辆牛车缓缓驶过,车辙在官道上压出的痕迹,深得不像空车。

突然,那个被按在地上的乞儿哭喊起来:"是穿绿袍的郎君给的!他说唱够七天就给胡麻饼!"孩童脏污的手指指向东市方向,那里正有商旅卸下满载西域琉璃的马车。贾充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看见某个商贩的绿袍下摆,露出半截绣着乌头花的里衬——那是司马家死士的标记。

戌时的梆子声刺破寂静的夜空,贾充独自在县衙密室中踱步。烛火在青铜灯盏中不安地跳动,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困兽。案几上摊开的三日内截获的七卷童谣抄本,泛黄的纸页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格外诡异。

他的手指突然停在"赤星冠"三字上,瞳孔骤然收缩——这笔迹的顿挫转折,竟与三年前司马师亲笔所书的贺升迁诗如出一辙。烛芯爆裂的轻响中,贾充仿佛又看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为他斟酒的模样。

"砰!"

博山炉被掀翻在地,香灰如雪花般飘散,在摊开的《魏官仪》上铺出一幅诡异的灰白舆图。长安、潼关、陇西三地被蜿蜒的灰线串联,恰似一条逐渐收紧的绞索。贾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他忽然明白,自己不过是这盘棋局中一颗被标记的棋子。·5′2\0?k_s-w?._c!o.m^

半月前的记忆如毒蛇般窜入脑海——司马昭路过金墉城时,腰间新佩的辽东乌头香囊散发着异香。那气味,与眼前这些童谣抄本上残留的气息竟分毫不差。贾充的喉头滚动,仿佛又尝到了那日宴席上,司马昭亲手递来的鸩酒的滋味。

寅时的霜露浸透了官袍,冰冷的触感让贾充回过神来。他亲手为坐骑套上司马懿所赠的鎏金马具,每一处雕花都在晨曦中泛着冷光。这具当年号称能"日行千里"的宝鞍,此刻却像一副沉重的枷锁。

出城前,贾充驻足城门下,将县令印绶高高悬于梁柱。染血的绶带在晨风中轻轻摆动,投下的影子宛如一条垂死的蛇。他望着洛阳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印浸了司马家太多血,该换个干净的了。"

马蹄声渐远,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那方悬空的印绶上。印纽处"忠勤王室"的刻字,在光线下显得格外讽刺。护城河的水面泛起微波,倒映着远去的骑影,仿佛在无声地记录着这场叛逃。

三月廿二 子时 崤函古道

残月被乱云撕扯得支离破碎,惨白的月光时隐时现,将山道照得斑驳陆离。贾充的坐骑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疯狂踢蹬——前方山崖滚落的巨石赫然堆成"司马"二字,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

"咻——"

暗处弓弦震颤的余音未散,贾充己拔出腰间匕首。这把昔日司马师亲手所赐的嵌玉匕首,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青光。他毫不犹豫地割断缰绳,坐骑凄厉的哀鸣在深渊中久久回荡,与第二支暗箭破空的锐响交织在一起。

"伯玉的手笔..."贾充滚入道旁荆棘丛时,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尖锐的荆棘刺破锦袍,在皮肤上划出细密的血痕,他却恍若未觉。右手探入靴筒,抽出那卷被体温焐热的童谣密本,就着磷火般的鬼火撕下数页。

纸页翻动间,他的目光死死锁定"赤星冠"三字——那个"冠"字起笔处微微上挑的笔锋,像极了卫瓘那几根标志性的鼠须。这是他们当年在河东共事时,卫瓘亲口承认的书写习惯:"某这冠字起笔,总要像鼠须般翘一翘..."

山风突然大作,将撕碎的纸页卷向深渊。贾充望着那些飘落的碎片,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城门处,卫瓘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敛的眼睛。当时这位老狐狸正拄着鸠杖,颤巍巍地观摩新贴的告示,谁会想到...

"咔嚓。"

不远处枯枝断裂的声响让贾充浑身紧绷。他缓缓抽出另一把从未示人的短刀——这是去岁曹璟过金墉时秘密所赠,刀身淬过辽东乌头的汁液。月光掠过刃口时,映出他眼中决绝的杀意。既然司马家连条退路都不留,那就让这场戏,唱得更热闹些。

五更天的残月还悬在西山,长安城阙的轮廓在墨色中若隐若现。贾充拖着染血的锦袍,每一步都在官道留下暗红脚印。他右臂的箭伤己经结满血痂,左肩的刀口却仍在渗血,将怀中帛书浸得半透。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贴身藏着的童谣密卷——那页边缘的胭脂指印在朝阳下艳如新血。

"金墉令贾充,献诛心毒计三策破司马!"

嘶吼声惊起玄鸟旗畔的寒鸦,黑羽纷飞间,城墙上的虎贲狼骑己张满弓弦。守将王浑的玄铁面具下传来冷笑:"贾公阖?三日前洛阳还发来你暴毙的讣告。"

染血帛书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某页被刻意折起的角落突然展开——柏夫人惯用的西域胭脂在纸上印出半枚月牙,正是当年司马懿宠妾偷盖兵符的旧习。贾充仰头大笑,任由干裂的嘴唇崩开血口:"去岁腊月,柏夫人往邙山佛寺供奉的《金刚经》里,可有同样印记?"

城头忽然传来铁索绞动的轰鸣,吊桥开始缓缓下降。贾充盯着那道逐渐扩大的缝隙,舌尖舔过齿间暗藏的蜡丸——里面裹着司马昭与姜维往来的密语切口。他想起昨夜割断缰绳时,那匹坠崖的坐骑眼中映出的自己,竟与二十年前在司马府当门客时跪接鸠杖的模样重叠。

"曹征西。"他对着逐渐敞开的城门呢喃,手指摩挲着帛书内层的夹页,那里用乌头汁写着司马师在陇西的暗桩名单,"该换副新棋盘了。"

晨光掠过护城河,水面倒影中,他褴褛的锦袍上金线绣的獬豸兽首依然狰狞——这是司马懿当年赐予"忠犬"的标记。此刻这凶兽正被血污覆盖,倒像极了洛阳北邙山上那些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前朝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