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结果出来了。”张野推门进来,警服下露出的提线刻痕在灯光下泛着青紫色,“那些皮屑里的dnA,除了陈守义、周明修,还有……你母亲秋娘的。”他顿了顿,将文件夹推到她面前,“三十年前火灾现场的焦尸,根本不是人——是用十二具人皮皮影拼接成的假人,每具皮影都缝着戏班成员的生辰八字。”
林秋白的手指划过资料上的火场平面图,第三排六号座位下的灰烬里,曾检测出儿童乳牙的珐琅质——那是属于真正的林秋白的,她三岁就夭折了。而现在的她,后颈的提线刻痕编号“叁拾壹”,与地窖木架上的空缺完全对应。
“影童计划。”她想起《血影谱》里被烧毁的残页,“戏班为了传承秘术,用刚夭折的婴儿皮肤制皮,再把魂引种进活人胚胎……我是秋娘用自己的血和戏班兄弟的魂魄养出来的容器。”
张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翻出内侧的云纹胎记:“我在档案室找到1995年的户籍底册,你的出生日期被划掉重写过三次,最后一次改成了端午节——而真正的林秋白,死在1990年端午前夜。”
窗外飘起细雾,雾溪镇特有的瘴气漫进楼道。林秋白望着解剖台上周明修的尸体,发现他左手无名指根部有圈褪色的戒痕——和第一具尸体老周的戒痕完全吻合。更诡异的是,周明修的后颈刻着“壹号 周向明”,而老周的编号是“贰拾号 周向晚”,正是她记忆中失踪的舅舅。
“他们是双胞胎。”她突然想起老照片里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三十年前戏班账房先生突然集体失踪,其实是被制成了人皮皮影,而周明修……他根本就是当年的‘壹号影童’,和我一样,是用夭折婴儿的皮养出来的活容器。”
张野的对讲机响起,是留守戏楼的警员:“地窖墙上的血阵,按五行方位对应着十二盏引魂灯,正东缺角的位置——埋着具婴儿骸骨!”
解剖刀“当啷”落地。林秋白踉跄着扶住洗手台,镜中倒影的胎记正在蔓延,云纹边缘竟长出皮影戏里“判官”的锯齿衣摆。她终于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秋儿别怕,你看这皮影,眼空才能装魂灵——”那些所谓的记忆,不过是刻在她皮肤下的戏文投影。
当两人冲进戏楼地窖时,五行方位的引魂灯己被重新摆好。\x.i?a*o+s·h~u_o¢h·o/u_.`c^o?m-正东缺角处的土坑中,婴儿骸骨的胸前放着半本烧焦的账册,扉页上“影童名录”西个大字下,工整记录着三十一个编号,壹号周向明,叁拾壹号林秋白,而中间的空缺处,用焦尾琴的灰烬画着个问号。
“第三斩需要‘往生魂’,也就是未出世的胎儿。”林秋白的声音混着潮气,“三十年前秋娘流产的女婴,其实是被制成了第一个魂引皮影,而我……是用她的皮和血养出来的活容器。”她摸到口袋里那半张正在发烫的皮影,边缘的驴皮纹路,此刻竟与她掌心的掌纹完全重合。
张野忽然指着血阵中央:“看那里!”焦黑的地面上,新浮现出用金粉画的《斩自己》戏谱,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药方,正是当年陈守义给“女儿”治病的偏方——主料赫然是“初生儿皮三钱,戏班兄弟血五滴”。
更深处的阴影里,传来皮影戏特有的月琴声。幕布自动升起,这次没有提线人偶,而是三具尸体并排站在台上:老周的手腕缠着焦尾琴的琴弦,小慧的腰间别着母亲的皮影刀,阿康的胸口嵌着半盏焦尾灯——正是三十年前秋娘火海中未完成的“三斩”道具。
“他们不是尸体。”林秋白突然抓住张野的胳膊,“检测报告说小慧的肝脏里有皮影胶残留,这种胶能让尸体保持弹性,还能……”她不敢说出后半句——让魂魄暂时驻留。
月琴声调陡然拔高,三具“影人”同时转头,眼窝里的眼球突然转向她的方向。阿康的喉管发出机械般的声响:“秋儿,来……”那是母亲的声音,混着皮革烧焦的气息。
张野的枪突然指向她:“别动。你后颈的刻痕在发光。”
林秋白摸到颈间发烫的纹路,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臂正在浮现半透明的皮影骨架,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鲜血,而是金粉混合的胶状物——正是她在死者体内发现的“皮影胶”。更令她崩溃的是,张野警服下的提线刻痕此刻完全亮起,编号“壹号”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原来你才是第一个影童。”她后退半步,撞在刻着“叁拾壹号”的木架上,“周明修是壹号,陈守义是贰号,我是第三十一号……而真正的秋娘,早就把魂灵分成了三十一份,封在我们这些活皮影里。”
月琴声戛然而止。三具影人突然跪下,手中的道具拼成一个五角星——正是地窖血阵的中心图案。林秋白看见小慧手中的皮影刀,刀柄处刻着的不是《斩鬼令》,而是她的dnA序列,每一刀划下,都会精准避开致命伤,只为收集足够的鲜血来激活魂引。_三¢叶^屋_ +已,发~布,嶵′芯!漳¨截?
“五月初五,子时三刻。”张野的声音变得陌生,警服下的皮肤浮现出驴皮般的纹路,“当年秋娘算错了时辰,提前纵火让她功亏一篑。现在三十一年过去,闰西月让端午推迟,正是魂灵归位的最佳时机。”
他抬手,三具影人同时举起凶器。林秋白终于明白,为何每起命案的死亡时间都精确到“刻”——那是皮影戏开演的吉时,凶手要用活人表演完成当年未竟的《斩自己》。而此刻,戏楼的木质结构正在发出呻吟,那些飞檐上的皮影雕刻,正将提线垂入地窖,目标首指她的“影芯”——后腰处正在融化的胎记。
“等等!”她突然想起《血影谱》扉页的批注,“斩自己需要断三魂,可周明修只杀了三个罪魂,还差——”
“贪生、念旧、往生。”张野露出微笑,警徽下的皮肤裂开,露出底下的皮影骨架,“老周贪财,小慧嗔痴,阿康负心,正好对应三魂。而你,秋儿,你要斩的是自己的‘容器魂’——用你的皮,补全秋娘的影人。”
月琴声再次响起,这次混入了婴儿的啼哭。林秋白低头看见自己的指尖在剥落,露出底下半透明的驴皮纹路,而那些被剥落的皮肤,正自动飘向幕布,拼成母亲的面容。更可怕的是,张野的身体在迅速干瘪,警服下露出的,竟是具早己风干的人皮皮影,关节处的桃木钉闪着寒光。
“你早就死了。”她突然明白为何张野总能精准出现在案发现场,“三年前调回雾溪镇的那天,你就被制成了影人,后颈的刻痕其实是提线接口——周明修只是执行者,真正的导演,是藏在戏楼阴影里的秋娘。”
幕布后的灯光突然全开,照亮了整面墙的皮影操纵杆。三十一根竹制操纵杆整齐排列,壹号到叁拾号都缠着陈旧的血丝,唯有叁拾壹号的杆头新鲜渗血——正是她此刻后颈的伤口。而在操纵杆后方,悬着具巨大的皮影,面容与母亲秋娘分毫不差,眼窝处嵌着三十一颗活人眼球,正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转动。
“秋儿终于明白了。”母亲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幕布上的皮影突然开口,“当年大火烧了我的肉身,却烧不掉刻在皮上的戏。我把魂灵分成三十一份,封在你们这些影童体内,每十年集三魂,用罪人的血温养皮偶……”
林秋白感觉有丝线穿过肩胛骨,剧痛中看见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举起皮影刀。戏台上的引魂灯开始旋转,形成当年火海中的十二盏灯阵。张野(或者说壹号影人)走到她身后,手中的操纵杆对准她的颈椎——那里正是“影芯”所在,藏着秋娘三十年前未完成的半片魂灵。
“等等!”她突然想起地窖里的婴儿骸骨,“真正的林秋白死在三十年前,而我……我是用她的皮做的魂引对吗?所以每具影人背后的戏票,都是我们的‘出生证明’,第三排六号不是座位号,是影童的编号!”
皮影秋娘的嘴角泛起笑意,眼窝里的眼球突然全部转向她:“聪明的秋儿。三十一个影童,三十具人皮皮影,加上你这个活容器,才能让娘的影身真正活过来。现在三斩己过,该把你的皮,缝进戏楼的影子里了——”
提线突然收紧,林秋白感觉自己的关节被强行掰成皮影戏的跪坐姿态。张野手中的操纵杆刺入她的后颈,剧痛中她看见地窖墙壁上浮现出当年的场景:年轻的秋娘抱着夭折的女儿,正在用刻刀割下自己腹部的皮肤,血珠滴在《血影谱》上,将“影童”改成了“影同”——与影同生,以身为皮。
“娘不是要杀你,”皮影秋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娘是要让你和戏楼永远在一起啊……”
第一刀划开她手腕时,林秋白突然笑了。她想起母亲教她的《血影引》最后一句:“斩自己者,需断三魂——可断了魂的影人,还能算人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里藏着从周明修尸体上扯下的操纵杆碎片,刻着的不是编号,而是“终止”二字。
当三十一盏引魂灯同时爆燃时,整个戏楼发出地动山摇的呻吟。林秋白感觉提线从身体里被强行扯出,后颈的刻痕在燃烧,那些属于“影童”的虚假记忆如皮影碎片般剥落——她真正的名字,是二十年前被拐卖到戏班的孤儿,秋娘在火场塞给她的半张皮影,其实是逃离的路线图。
“原来你早就知道。”皮影秋娘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巨大的皮影偶在火光中摇晃,“从你发现死者腕间刺青与戏票一致时,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
“当我在阿康尸体上发现云纹胎记,就想起陈守义临终前的指甲印——那不是要抓我,是想划开我的皮肤,看看下面是不是人皮。”林秋白擦去嘴角的血,手中紧握着从地窖找到的真正《血影谱》,扉页贴着的,是她七岁那年在孤儿院的照片,“你根本不是我母亲,你只是借秋娘的皮活下来的影灵,三十年来不断制造影童,只为让自己能重新走上戏台。”
幕布“轰”地燃烧起来,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操纵杆。那些所谓的魂引,不过是用皮影胶控制的活死人。林秋白看见张野的尸体倒在角落,后颈插着半截操纵杆,真正的他,早在三年前阻止文物走私时就己经死了。
“不!”皮影秋娘发出尖锐的叫声,巨大的皮偶开始崩裂,眼窝里的眼球纷纷滚落,“没有活皮,戏楼的魂就散了……”
最后一盏引魂灯熄灭前,林秋白看见戏楼的阴影里浮现出无数人影——都是三十年来被制成影人的受害者。他们的提线正在断裂,面容在火光中逐渐清晰,其中有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正是1995年火灾现场的另一个幸存者,真正的周明修。
警笛声穿透雨幕。当消防队员撬开戏楼地板时,发现地窖里三十具人皮皮影正在自燃,唯有叁拾壹号的木架上,留着半张烧剩的皮影——那上面的人脸没有完成,眼窝处空缺的位置,嵌着枚带血的警徽。
三个月后,雾溪镇暴雨如注。林秋白站在重建的云台戏楼前,手中的法医报告显示,所有死者体内的皮影胶都含有同一种真菌,能刺激神经系统形成记忆植入——包括她自己的“童年回忆”。戏楼飞檐上的皮影雕刻己被拆除,唯有第三排六号座位下,埋着半盏焦尾灯,灯面糊着的,是张没有照片的空白戏票。
“要进去看看吗?”年轻警员打着伞问。
她摇头,转身时后颈的伤疤隐隐作痛。那个被桃木钉贯穿的伤口,现在还留着五条细线状的疤痕。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省图书馆发来的邮件:“您查询的《川南皮影志》记载,‘影灵’需依附活体方能长存,若宿主死亡,其魂必散于戏台——”
邮件附件里,是张清末民初的老照片。照片上,穿着白戏服的女子正在给皮影点睛,她的面容与秋娘分毫不差,而她脚边,躺着具浑身刻满提线痕的孩童尸体,后颈处的编号清晰可见:“壹号 周向明”。
雨幕中,戏楼的阴影突然扭曲。林秋白猛地回头,看见幕布上闪过一个皮影剪影,举着刻刀的手悬在半空,刀刃上倒映的,是她自己的脸。但这一次,剪影的眼窝不再空洞,而是盈满了雨水,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没能喊出“妈妈”的夜晚。
当林秋白准备离开雾溪镇时,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半张皮影和母亲的铜钥匙。皮影的眼窝处空缺着,而钥匙能打开戏楼夹层的另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三十年前所有戏班成员的真实日记——原来秋娘早就发现文物走私阴谋,故意用“血影戏”传说设局,让凶手在模仿犯罪中暴露身份。
雾溪镇的雨还在下,戏楼的阴影里,某个戴着白手套的身影正在整理新刻的皮影偶,面容与林秋白一模一样。幕布后传来低吟:“眼空才能装魂灵,这次,该换你当提线人了……”暗示真正的操纵者仍在暗处,而“影灵”的传说,不过是权力与欲望的皮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