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身颠簸中,后排传来布料摩擦声。我攥紧扶手回头,看见穿碎花裙的女人正低头缝补——她的左手腕裂着道血口,露出青白骨头,而针线正穿梭在血肉之间。
“要缝吗?”她突然抬头,眼白翻着血丝,“你的脚踝在滴血呢。”
我浑身僵住。刚才上车时明明被台阶蹭破的是膝盖,可低头看去,裤脚却洇着暗红血迹,脚踝处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顺着座椅滴出黑红色液体。
司机在后视镜里笑了,他的脸像融化的蜡油般变形,露出满口尖利的黄牙:“下一站,该你补票了。”
车窗不知何时结满冰花,车外的夜景变成密密麻麻的坟场,每个墓碑前都站着穿校服的女孩——正是今早新闻里连环失踪案的受害者们。
我想逃,却发现座椅缝隙里伸出无数枯手,将我死死按在原位。碎花裙女人举起染血的剪刀,在我惊恐的尖叫中,缓缓刺向我的咽喉……
剪刀尖刺破皮肤的瞬间,公交车猛地急刹。我撞在扶手上,喉间尝到铁锈味,却发现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碎花裙女人的剪刀悬在半空,指尖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桎梏。
“滴——”
车载电子屏突然亮起,绿光映出“黄泉路站”西个渗血的黑体字。_零/点,墈·书+ `埂^薪_最\哙^车门吱呀打开,穿中山装的老头上车时,腋下夹着的报纸簌簌掉落。我瞥见头版标题:1987年公交坠河惨案,37人无一生还。
“年轻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老头在我身边坐下,露出泛黄的假牙,他袖口滑落的瞬间,我看见腕间刻着编号“037”——和新闻里失踪女孩们的校服编号格式一模一样。
后排传来布料撕裂声。碎花裙女人的裙摆己爬满蠕动的蛆虫,她终于挣脱束缚,剪刀却“当啷”落地——她的手指正一节节变成灰烬,随风飘向车窗。那些坟前的校服女孩突然集体转身,空洞的眼窝对着我,齐齐举起右手。
我这才发现她们手腕内侧都有相同的青色胎记,形状像朵正在凋谢的纸花。而我的左手腕不知何时也浮现出同样的印记,在黑暗中泛着幽幽荧光。
“该检票了。”
司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猛地抬头,看见他不知何时站在车顶,腐烂的脸正对着我微笑。他手中的检票钳“咔嗒”张开,钳口沾着暗红肉末。
老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皮肤下传来骨头碎裂的脆响。他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车票,票面乘客姓名栏赫然印着我的名字,发车时间却是1987年9月15日——正是公交坠河的日子。
“当年有人替你死了,现在债该还了。”他按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惊人,“看看窗外,你本该属于那里。”
车窗上的冰花开始融化,露出二十年前的自己。+w^o\s*y!w..′c-o¢m+七岁的小女孩在暴雨中追着公交奔跑,跌倒时摔出的书包里,掉出半朵残破的纸花——和校服女孩们的胎记一模一样。
碎花裙女人的灰烬突然聚成人形,附在小女孩身上。她抬头看向我,嘴角咧开夸张的弧度,从喉咙里挤出咯咯笑声:“姐姐,你终于来陪我们了……”
司机的检票钳狠狠落下,我在剧痛中听见电子屏报站声:“下一站,来生路。”而老头手里的车票己被鲜血浸透,乘客姓名栏的字迹逐渐模糊,慢慢变成三个猩红大字——替死鬼。
检票钳穿透掌心的瞬间,我突然抓住老头手腕上的编号纹身——那层松弛的皮肤竟像纸一样被撕下,露出底下刻着的生辰八字。碎花裙女人附身在小女孩身上,指尖捏着半朵纸花转圈圈,花瓣上的褶皱里渗出暗红液体,在地面晕开蜿蜒的血路。
“1987年那天,你妈妈把你推进了防空洞。”司机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我这才发现他的身体正在车顶上分解,每一块腐肉都变成了蠕动的黑色车票,“但她没告诉你,替你上车的‘姐姐’,是用你的胎衣折的纸人。”
七岁的自己突然开口,声音混杂着多个女孩的重叠音:“纸人替你死在河里,可我们的怨气困在它身体里,现在每朵纸花都是一个困在黄泉的魂。”她举起纸花,花瓣展开时露出指甲盖大小的人脸,正是新闻里失踪的少女们。
老头的中山装下掉出一叠泛黄的寻人启事,每张照片上的女孩都戴着同款纸花发饰。我踉跄着后退,后腰抵到最后一排座位,却发现椅背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其中一个正是我母亲的名字,旁边用刀痕刻着:“用女换女,债清缘断。”
“你妈妈当年用双胞胎姐姐的命换你活。”碎花裙女人的灰烬重新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形,她掀起裙摆,腐烂的腿骨上缠着褪色的红绳,“可纸人只能替死一次,现在我们要带真正的‘沈念秋’回家。”
我浑身血液凝固。沈念秋,这个本该属于姐姐的名字,却在我出生后成了我的学名。车外的坟场开始震动,所有墓碑都裂出缝隙,伸出缠着红绳的手臂。七岁的自己蹦跳着靠近,手里的纸花己经变成血色,每片花瓣都长出尖利的锯齿。
“妈妈说姐姐去了很远的地方……”我的声音发抖,后知后觉想起母亲每年忌日都会折纸花烧给“远方的亲戚”,那些纸花的褶皱纹路,竟和女孩们的胎记分毫不差。
司机的腐肉车票突然扑向我,每张票面都印着我从小到大的照片。老头抓住我的肩膀,将那张浸透鲜血的“替死鬼”车票按在我眉心:“该换你当纸人了,这次要替我们驮着怨气过奈何桥呢。”
七岁女孩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锯齿状的花瓣割开皮肤。剧痛中我看见母亲的记忆碎片:暴雨夜的公交站台,她颤抖着将穿红裙的纸人塞进车厢,纸人转头时,脸上竟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姐姐别怕,很快就不疼了。”女孩将纸花按进我的伤口,花瓣瞬间钻进皮肉,在血管里游走成青色脉络,“等你的身体变成纸,我们就能撕开黄泉路的结界啦……”
车载电子屏突然爆闪,白光中浮现出母亲苍老的脸。她举着折到一半的纸花,对着屏幕大喊:“念秋!快撕了车票!那是你姐姐的——”
话未说完,屏幕滋啦作响变成雪花屏。碎花裙女人尖叫着扑向老头,她的手穿过对方身体,抓起那张编号037的车票狠狠撕碎:“你骗我们!她根本不是沈念秋!她的胎记是后来纹的!”
所有动作突然静止。老头的脸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戴着面具的青年,他嘴角勾起冷笑,从怀里掏出真正的“沈念秋”身份证——照片上的女孩和我有七分相似,左眼角有颗泪痣,而我的泪痣,是用眉笔点的。
车外的血色逐渐退去,坟场变成了真实的夜景。电子屏重新亮起,显示“下一站:朝阳街”。我颤抖着摸向手腕,那朵纸花胎记正在消失,露出底下手术缝合的疤痕——那是三年前为了遮盖烫伤纹的遮瑕纹身。
“游戏结束了。”青年摘下面具,露出新闻里连环失踪案的嫌疑犯面孔,“可惜你妈妈没告诉你,当年她抱错了孩子。真正的沈念秋,早就被我做成纸花标本了……”
公交车突然剧烈颠簸,我撞向车门的瞬间,看见后视镜里倒映着自己的脸——左眼角的泪痣正在渗血,慢慢变成一颗真正的黑痣。而青年手中的身份证照片,不知何时换成了我的脸,姓名栏的“沈念秋”三个字,正在滴下暗红的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