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七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麦田里。金黄的麦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他猛地坐起身,脑袋一阵眩晕。
"这是哪儿?"他喃喃自语,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脚上是一双磨破了边的解放鞋。
最后的记忆是在图书馆查阅1980年代农村改革资料,为毕业论文做准备。然后书架突然倒塌,眼前一黑...
"喂!那边的!偷懒是不是?"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十七转头,看见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我..."顾十七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
"顾技术员,公社派你来是指导生产的,不是让你来睡大觉的!"男子一把将他拉起来,"我是红旗公社第三生产队队长赵志刚,跟我来。"
顾十七踉跄着跟上,大脑飞速运转。技术员?公社?这些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词汇让他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穿越了,而且似乎回到了改革开放前的中国。
生产队的景象让顾十七倒吸一口冷气。田地里,几十个农民排成一行,机械地挥舞着锄头,动作迟缓而缺乏效率。远处,几个妇女背着孩子在捡麦穗,孩子们瘦得肋骨分明。
"今年收成怎么样?"顾十七试探性地问道。
赵志刚叹了口气:"比去年好点,亩产一百五十斤左右。但交完公粮,每人分不到三十斤,还得靠野菜充饥。"
顾十七心里一震。作为农大学生,他清楚地知道,即使在最落后的地区,小麦亩产也不该低于三百斤。这里的农业生产水平竟然如此低下。
接下来的三天,顾十七摸清了基本情况。这个世界类似于他熟悉的1980年代初,但历史走向有些不同。这个名为"新华夏共和国"的国家刚刚结束了一场政治运动,经济濒临崩溃,尤其是农村地区,大饥荒的阴影笼罩着全国。
他被分配到的红旗公社位于华北平原,土地肥沃却产出低下。公社制度下,农民们"出工不出力",生产效率极低。更糟的是,连续两年的干旱使情况雪上加霜。
"必须做点什么。"第四天清晨,顾十七站在田埂上,看着蔫头耷脑的麦苗,下定决心。
他找到赵志刚:"赵队长,我想试试改良一下耕作方法。"
赵志刚狐疑地看着他:"怎么改?"
"首先,深耕松土;其次,合理密植;还有..."顾十七滔滔不绝地讲起现代农业知识。
赵志刚的眼神从怀疑逐渐变成惊讶:"你这些理论...从哪学的?"
顾十七早有准备:"我在农学院读书时研究过国外资料。"
"行,给你一小块地试试。"赵志刚最终点头,"但别影响其他人。"
顾十七选择了生产队最贫瘠的一块边角地,带着五个自愿帮忙的年轻人开始了实验。他改良了农具,引入了轮作概念,甚至偷偷用现代知识调配了简易肥料。
一个月后,奇迹发生了。那块实验田的麦苗比周围的茁壮许多,绿油油的在一片枯黄中格外显眼。
"顾技术员,你这..."赵志刚蹲在地头,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麦穗,"真神了!"
消息很快传开,附近生产队的人都跑来看"神仙田"。公社书记亲自来视察,拍着顾十七的肩膀说:"小顾啊,有前途!"
收获季节,实验田亩产达到了三百二十斤,是公社平均产量的两倍多。顾十七成了当地的名人,被调到公社农业技术站工作。
然而,他清楚这只是杯水车薪。要真正解决问题,必须改变整个制度。
机会来得很快。1979年冬,省里召开农业工作会议,红旗公社获得了一个参会名额。公社书记毫不犹豫地派顾十七去了。
省城的会议厅里,几十个县市的代表济济一堂。主持会议的是省农业厅郑厅长,一个五十多岁、目光锐利的男人。
"同志们,今年我省粮食产量再创新低,中央要求我们必须想办法..."郑厅长的声音沉重。
各地代表轮流发言,内容大同小异:请求更多化肥、拖拉机,或者减免公粮任务。顾十七坐在角落,心跳加速。
"还有哪位同志要发言?"郑厅长环视会场。
顾十七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
"这位小同志是..."
"红旗公社技术员顾十七。"他站起来,声音有些发抖但清晰可闻,"我认为根本问题不在生产资料,而在制度。"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头看着他。
"继续说。"郑厅长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现行的公社制度严重挫伤了农民生产积极性。干多干少一个样,谁愿意出力?我建议...实行包产到户。"顾十七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在此时此地堪称"大逆不道"的提议。
会场炸开了锅。
"胡说八道!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小年轻懂什么?公社制度是我们的根本!"
"把他赶出去!"
面对潮水般的指责,顾十七反而冷静下来。他提高声音:"我在红旗公社的实验证明,同样土地、同样劳力,改变管理方式就能使产量翻倍。如果全面推行包产到户,我敢保证,三年内全省粮食产量能增长百分之五十以上!"
"证据呢?"郑厅长抬手示意安静,锐利的目光盯着顾十七。
顾十七从包里拿出厚厚一叠资料:"这是我整理的实验数据、理论依据,以及...小岗村十八户农民的秘密协议。"
"小岗村?什么协议?"郑厅长皱眉。
顾十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小岗村的故事在他原来的世界广为人知,但在这个平行世界尚未发生。他急中生智:"我是说...类似情况下,农民自发签订的分田协议。"
会议结束后,顾十七被单独留了下来。郑厅长关上门,神情严肃:"年轻人,你知道你今天的发言有多危险吗?"
顾十七点头:"知道。但饥饿更危险。"
郑厅长盯着他看了良久,突然笑了:"有意思。我年轻时也像你这样...鲁莽。"他走到窗前,"省里正在寻找改革突破口,也许...你可以做个试点。"
"真的?"顾十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高兴太早。"郑厅长转身,"阻力会超乎想象。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去青山大队试试。那里最穷,穷则思变。"
一周后,顾十七带着省里的介绍信来到青山大队。这是一个位于山区的贫困村,去年人均口粮不到两百斤,已经饿死了三个人。
大队书记李有田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农,看过介绍信后,他苦笑着摇头:"省里又派干部来折腾我们了?"
"李书记,我不是来折腾的,是来帮大家吃饱饭的。"顾十七诚恳地说。
"怎么帮?"
"把地分给各家各户,多劳多得。"
李有田脸色大变:"这...这是犯法的!"
"省里特批的试点。"顾十七拿出郑厅长的亲笔信,"出了问题我负责。"
经过三天三夜的劝说,李有田终于松口:"先找几户人家秘密试试吧。"
他们选择了五户最贫困的家庭,在深夜签订了秘密协议。顾十七教他们如何精耕细作,如何合理轮作,甚至冒险引入了少量杂交种子。
1979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但青山大队那五户人家的心里却燃起了希望之火。他们起早贪黑地照料着自己的"责任田",这在公社制度下是不可想象的。
1980年夏收,奇迹发生了。五户人家的粮食产量是去年的三倍!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大队沸腾了。
"顾技术员,我们也想包产到户!"越来越多的农户找上门来。
到秋收时,青山大队百分之八十的土地实行了包产到户。当年粮食总产量增长了两倍,不仅完成了公粮任务,家家户户都有了余粮。
省报的记者闻讯而来,一篇《青山大队的"秘密武器"》的报道引起轩然大波。郑厅长亲自带队来调研,面对铁一般的事实,他在总结会上宣布:"青山模式值得推广!"
阻力也随之而来。地区行署马专员带工作组进驻青山大队,宣称要"纠正资本主义倾向"。
"顾十七,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多严重的错误?"马专员拍着桌子,"你这是破坏集体经济!"
顾十七不卑不亢:"马专员,我只知道去年青山大队饿死了三个人,今年没有一个村民挨饿。如果您认为让人吃饱饭是错误,那我宁愿一错再错。"
"放肆!"马专员暴怒,"你被停职审查了!"
就在顾十七陷入绝境时,一辆黑色轿车驶入青山大队。车门打开,走下来的竟是国家计委主任邓老——这个国家的经济改革总设计师。
"小伙子,你的包产到户很有意思。"邓老握着顾十七的手,"跟我详细说说。"
在村口的打谷场上,面对邓老和随行的中央领导,顾十七毫无保留地阐述了自己的理念:"...农民是最务实的经济学家,给他们自主权,他们就能创造奇迹。"
邓老频频点头,最后对随行人员说:"这个小伙子的办法,可以在更大范围试一试嘛。"
一个月后,中央下发文件,正式允许部分地区试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顾十七被调到国家农委工作,负责指导改革试点。
离开青山大队那天,全村老少都来送行。李有田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顾技术员,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顾十七望着远处金黄的稻田,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自己只是站在了历史正确的一边。真正的奇迹,将由这些勤劳的农民亲手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