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七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这一次，他站在七楼的黑门前，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光。门后传来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却听不清任何一个词。
"顾十七……"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躺在员工宿舍的床上，冷汗浸透了被褥。窗外，天还没亮，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赤着脚在缓慢行走。
"若您突然想起‘入职前的事’，请服用前台提供的蓝色药片。"
他摸出药瓶，倒出一粒蓝色药片，却没有吞下。
——昨晚在档案室的发现让他不敢再吃这东西。
档案室的记录显示，他的名字出现过四次：23号、41号、68号、17号。每一次的入职日期都不同，但离职记录全是空白。
"我被重置过记忆……"他喃喃自语。
他翻身下床，走到镜子前，盯着自己的眼睛。
——瞳孔深处，似乎有一丝不自然的蓝色。
今天的巡查任务是古器物区。
顾十七机械地走过一个个展柜，耳边却不断回响着那个声音：
"你……也是展品。"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身旁的青铜器展柜——玻璃反射中，他的倒影微微扭曲，嘴角似乎在上扬。
"幻觉……"他用力闭眼，再睁开，倒影恢复了正常。
"顾十七！"张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发现张远的工牌边缘……泛着一丝暗红。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张远皱眉。
"没……没什么。"顾十七移开视线，"昨晚没睡好。"
张远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压低声音："别去七楼。"
顾十七心头一跳："什么？"
张远的表情变得古怪，像是挣扎着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提醒你，别乱跑。"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有些僵硬。
顾十七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
张远的影子，在灯光下分叉成了两条。
午休时间，顾十七独自坐在食堂角落，避开其他黑衣员工。
他的口袋里装着昨晚从档案室偷拿的一份文件——《员工异常行为处理记录》。
翻到最后一页，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编号17（顾十七）
异常行为：多次询问七楼信息，记忆重置后仍残留印象。
处理建议：加强药物剂量，若无效，考虑转为红衣岗位。
顾十七的手指微微发抖。
"考虑转为红衣岗位"——这意味着什么？那些穿红色制服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在看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顾十七猛地合上文件，抬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一个穿红色制服的女人站在他面前，眼睛黑得不像人类。
"午休时间，黑衣员工不该看无关文件。"她微笑着，嘴角裂开的弧度太大，几乎延伸到耳根。
顾十七的喉咙发紧："我……只是随便看看。"
红衣女人盯着他，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你的工牌……边缘红了。"
顾十七低头一看——自己的工牌边缘，不知何时已经泛出一丝暗红。
"该去三楼休息室了。"她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愉悦，"记得……别回应任何声音。"
顾十七又一次坐在黑暗的休息室里。
这一次，他没有闭眼。
——他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和他说话。
寂静中，呼吸声再次响起。
"顾十七……"
女人的声音，和梦里一模一样。
他死死盯着黑暗的角落，手指攥紧沙发扶手。
"你想知道七楼有什么吗？"
顾十七的呼吸一滞。
"我可以……带你去看。"
沙发的另一侧微微下陷，像是有人坐了下来。
顾十七的瞳孔紧缩——他看到了。
一个模糊的轮廓，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裂开的嘴，正对着他微笑。
"你……也是展品。"
她的声音直接钻入他的脑海。
"我们……都是展品。"
顾十七猛地站起身，冲向门口——
门，打不开。
"别怕……"
冰冷的手指爬上他的后背。
"很快……你就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顾十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当他回过神时，已经站在电梯里，手指死死按着"1楼"按钮。
电梯没有动。
——楼层按钮上，"7"正亮着红光。
"不……"
他疯狂地拍打按钮，可电梯已经开始上升。
"7楼为禁区，严禁以任何理由进入。"
电梯门缓缓打开——
七楼的走廊一片漆黑，只有尽头的一扇门透着暗红色的光。
顾十七的腿像是灌了铅，无法移动。
门后，传来低语：
"进来吧……顾十七。"
——是他的声音。
——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颤抖着迈出一步，又一步，直到站在门前。
门缝里，一只眼睛正盯着他——
——蓝色的，没有瞳孔。
"你终于来了……第17次。"
门缓缓打开——
顾十七的呼吸停滞。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玻璃展柜。
而展柜里……是他自己。
无数个"顾十七"站在里面，穿着不同编号的制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最近的几个，编号是23、41、68。
"欢迎回家。"
展柜里的"顾十七们"齐声说道。
顾十七的视线开始扭曲，世界像是被折叠起来，展柜、走廊、门——全部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
"若意外目睹7楼展品，请背诵："人类是三维生物，博物馆是安全的。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
"人……人类是三维生物……博物馆是……安全的……"
展柜里的"顾十七们"笑了。
"不，你不是人类。"
"你从来都不是。"
顾十七猛地睁开眼。
他躺在三楼休息室的沙发上，冷汗浸透了制服。
——刚才的一切，是梦吗？
他颤抖着摸出工牌——
边缘的红色已经蔓延到了中央，像血一样刺眼。
对讲机突然响起：
"编号17，请立即前往人事部报到。"
顾十七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蓝色药片。
——记忆重置。
——或者……成为红衣。
他缓缓站起身，走向电梯。
这一次，他没有按"1楼"。
——他按下了"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