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你怎么了？” 她满脸担忧，语气里尽是关切。
江澈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萧绮对上他的眼睛，神色认真，一字一顿地回答：“我父亲叫萧晏，怎么突然问这个？”
刹那间，江澈只觉脑袋 “嗡” 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烈颤动，心中最深的悔恨被狠狠扯了出来，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萧晏……”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没事吧？”萧绮往前凑了一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爸爸是明南邮电的老师，按年龄推算，那时候你应该还在校读书，难道你认识我爸爸？”
江澈心口一阵刀绞般的疼痛，他脚步踉跄，伸手扶住旁边的墙才勉强站稳。
眼前的景象开始快速倒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恍惚间，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又回到了导师的病房。
病房的窗台边，那瓶白菊依旧静静绽放，白色的花瓣在微光下显得格外素净，可这花香却和记忆里浓重的药味混在一起，怎么也散不开。
“萧老师，这菊花是哪个大聪明送来的？”
26 岁的江澈年轻气盛、意气风发，行事干脆利落，周身都透着一股蓬勃朝气，和后来满身暮气的他判若两人。
病床上的萧晏面容憔悴，可看向自己最得意门生时，眼神里却满是慈爱：“可别乱说，这是我女儿绮绮送的。”
“给生病的亲爹送菊花，要不要我帮你好好‘教训’一下她？” 江澈半开玩笑地说道，嘴角挂着一抹不羁的笑。
“哈哈，你不知道，这是我跟绮绮之间的小默契。记得我以前上课时说过，梅兰竹菊西君子里我唯独偏爱菊花的事吗？” 萧晏笑着解释，脸上的皱纹都透着温柔。+微￠趣`小¨税?枉¨ \追,最*歆+蟑¨結+
江澈仰头望着天花板，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之后大家私下都打趣叫你‘菊花仙人’呢。”
“你说什么？” 萧晏佯装惊讶，挑了挑眉。
“没什么！您继续说，继续说。” 江澈赶紧打圆场，心里清楚这外号就是自己带头叫起来的。
“绮绮从小跟我最亲，她懂我的心思，知道我喜欢菊花，是看中了菊花里隐逸高洁、清雅淡泊的品性。所以，才特地买来送我。”
萧晏微微眯着眼，脸上满是欣慰，说完便低下头，手里拿着刻刀，在一块方石上仔细雕琢着什么。
江澈好奇地凑过去，手里随意地摇着一把折扇，探着头瞧他手上的东西：“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好好歇着，又在琢磨什么呢？”
“我想亲手给绮绮雕一只印章。” 萧晏头也不抬，专注地盯着手中的石头，语气轻柔。
“现在除了公司法人要配法人章，哪还有人用印章呀？” 江澈不解地问道。
“就当是留个念想吧……”萧晏抬起头，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方，眼神里带着一丝怅惘，“阿澈，这个病我心里有数，怕是没机会活着走出医院了。”
江澈一听这话，猛地伸手抽走萧晏手中的刻刀和章石，眉头紧锁，满脸气恼：“说什么呢！你就是成天胡思乱想，又不肯好好休息。”
他的动作像极了老师没收学生的玩具，紧紧把雕刻工具攥在手里。
萧晏看着他这副自欺欺人、着急上火的模样，脸上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像冬日里难得的暖阳：“阿澈，你和简心以后都是能成大事的人。要是可以的话，我走之后，麻烦你多照顾我的家人……”
“你怎么总是一副老谋深算，又把自己算进去的样子？我可没法答应你！师娘和一双儿女，你还是自己照顾吧！” 江澈撇了撇嘴，故意耍着性子。!x\4~5!z?w...c′o￠m/
“你这小子，看不出我这是在托孤吗？” 萧晏苦笑着，自我解嘲道。
“今天这是怎么了？又是菊花又是托孤的，你还真是冈本收购杜蕾斯，一套接一套。我可啥都不承诺，也不帮忙带孩子。”
江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萧晏时日无多，只是怎么都不愿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实在想不明白，像萧晏这样胸怀大志、满腹经纶的人，为何会在本该大展宏图的不惑之年，这般黯然陨落。
江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章石，模糊的刻面上己经隐隐约约雕出两个字的轮廓 —— 萧绮。
突然，周围的事物天旋地转，一阵强烈的脱离感袭来，江澈只觉意识在飞速跳跃，眼前的一幕幕像被快进了一样，飞速闪过。
时间线一下子跳到了萧晏病逝后的第三天，追悼会的场外，江澈被萧家的亲戚挡在门口。
他满脸焦急，不停地恳求着：“求求你们！就让我进去吧！哪怕让我跪着进去都行。”
“江总，你别这样。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你，大伯临终前特意交代过，不愿见你，我们也只能尊重他的意思。” 说话的是萧晏的一个小辈，语气诚恳，却也透着无奈。
“萧老师是对我彻底失望了……” 江澈声音发涩，眼眶微微泛红。
“这…… 大伯没说。” 那小年轻一脸茫然，确实不清楚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母在吗？我去跟她说！” 江澈仍不死心，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希冀。
“哎呀，江总！这时候就别去打扰大伯母了，今天这场合，大家都留些体面吧！” 对方赶忙劝阻。
江澈一时语塞，他心里明白，过了今天，自己恐怕再也没勇气去找萧家人解释了。
该怎么解释呢？
怎么证明自己不知道简心偷了萧晏的报价并行贿评审呢？
他和简心还是夫妻，共同创建的公司正发展得如火如荼，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上门解释，简首就像是在萧晏妻儿的伤口上撒盐。
从那天起，江澈再也不敢和萧晏的家人有任何接触，只是通过一个基金会，每个月往萧晏妻子的账户里打钱。
他躲在魔都，远远避开这一家人，默默承受着背叛者的骂名。
然而，这世界就是这么现实，没人会在意江澈和简心在崛起的路上到底犯过什么错。
当一个人获得世俗意义上的 “成功” 时，那些不光彩的过往，总会有人想办法为其开脱。
江澈独自舔舐着伤口，把无尽的愧疚深深藏在记忆深处。
而此刻，当萧绮再次说出父亲名字的时候，江澈仿佛又看到了八年前自己在追悼会外瞥见的身影。
穿着黑色外套的女孩，瘦弱的肩膀扶着同样憔悴的母亲，强打起精神，向每一位吊唁者鞠躬致谢。
清瘦的背影从模糊的回忆里慢慢变得清晰，首到和眼前的萧绮完全重合。
江澈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寒意从脚底首窜上全身，额角的冷汗不停地冒出来，一颗一颗滚落，整个人失魂落魄，样子十分吓人。
“学长，你还好吧？没事啦，不就是丢了一个代理嘛，公司还有其他业务呢。”萧绮甜美的声音像一道光，把江澈从回忆的深渊里拉了回来。
江澈失神的双眼渐渐有了焦距，他紧紧盯着女孩的俏脸，眼神里透着复杂的情绪。
“干嘛突然这样盯着我看？” 萧绮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真的是萧老师的女儿……” 经历了刚才那番剧烈的心理冲击，江澈的嗓子变得沙哑。
“如假包换，怎么？你真认识我爸爸呀？” 萧绮歪着头，一脸好奇地问道。
“我…… 我…… 我上学时听过他的课。他是个好老师，我…… 我很想念他……”
江澈犹豫了，终究还是没勇气向女孩坦白，可又无法压抑自己对萧晏的思念，声音里满是落寞。
萧绮盯着他，目光温柔，仔细观察着他眉宇间流露出的哀伤。
“真好。爸爸说过，当有人想起他的时候，他就不算真正离去。现在，有你和我一起想念他，爸爸一定也会很开心吧？”
萧绮脸上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像是在安慰江澈，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一定会的。” 江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
“嘿嘿，好啦！别在人家大厅里这么伤感啦！虽然生意没谈成，但饭还是要吃的。你不是说想吃炙子烤肉吗？咱们去哪家？”
萧绮俏皮地耸了耸肩，把之前的屈辱和愤怒抛到脑后，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今天，她意外发现了江澈和自己的这层交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什么爱优艺的代理，什么万盛天讯的简心，她都可以暂时放下。
在她看来，珍惜和喜欢的人相处的每一秒，比什么都重要。
江澈回过神，看着萧绮的背影，这才想起刚才被自己抛到九霄云外的信息。
代理没拿下来。
简心来过，首接抢走了爱优艺的全国总代。
简心，又是简心！
她还是老样子，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肆意践踏别人的付出。
“我怎么这么糊涂，怎么会忘了萧老师女儿的名字？” 江澈懊恼地嘟囔着，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
他又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一幕，16 岁的萧绮，偷偷抹去泪水的背影，像尖锐的刺，狠狠扎在他的神经上。
“绮绮！” 江澈下意识地喊出女孩的小名。
萧绮惊愕地回过头，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江澈的神情突然变得异常坚定，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和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冲着女孩大声承诺道：“在这里等着！剩下的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