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来,他第一次看清了父亲的墓碑。
那块被风水先生用邪术污染的青石碑,如今己被张小天用七星符水洗净。黑色的咒文褪去后,露出原本细腻的石纹——那是上等的苏州青石,上面"任公威勇之墓"六个大字笔力遒劲,是当年花重金请举人老爷题写的。
"爹......"
任老爷的喉结上下滚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香灰落在他的手背上,烫出几个红点,他却感觉不到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二十年前下葬时,那个风水先生坚持要在墓碑上多刻一道纹路,说是能保子孙富贵。他当时竟信了,还多给了十块大洋......
"儿子不孝......"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让您死后不得安宁......"
第一下,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持家以仁"; 第二下,他想起自己这些年如何纵容家丁欺压佃户; 第三下,他想起了棺材里父亲那张青黑狰狞的脸......
身后的任婷婷捂着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见父亲花白的发辫散开了,看见他向来挺首的脊梁佝偻得像老了十岁,更看见那炷香燃烧的青烟在空中扭曲,最终消散在晨光里——就像任家昔日的威风,从今往后,真的要烟消云散了。
坟前的供品很简单:一壶清水,三枚铜钱,还有任老爷今早亲手蒸的一笼素包子。\飕*飕~暁*税+网_ `罪,新~蟑.结.埂+薪·哙+这是他记忆中父亲最爱吃的,只是这些年祭祖,他总觉得寒酸,非要摆上整只烧猪不可。
远处山坡上,张小天和九叔静静看着这一幕。
"师父,这任老爷......"
"嘘。"九叔按住徒弟的肩膀,"让他哭吧。人这一辈子,总得有个悔过的机会。"
一阵山风吹过,坟前那炷香突然烧得格外明亮。任婷婷惊讶地看见,墓碑上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正落在父亲跪着的背影上。
镇中心的广场上,原本繁华的商铺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几根焦黑的房梁斜插在废墟中,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工人们喊着号子,用粗绳拉倒摇摇欲坠的墙壁,木槌敲击钉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令人意外的是,任老爷——这个曾经连出门都要西个家丁抬轿的豪绅,此刻竟亲自带着家丁们搬运砖石。他脱去了那套昂贵的丝绸长衫,换上一身粗布短打,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常年养尊处优、如今却被磨出血泡的手臂。
"小心点!那边的梁子不稳!"任老爷哑着嗓子指挥,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在下巴上汇成一道水线。
更让镇民们震惊的是,任家粮仓的大门敞开着,几口大锅里熬着稠粥,热气腾腾。任家的账房先生站在一旁,给排队的灾民分发米粮,每人一斗,童叟无欺。
"任老爷转性了?"卖豆腐的老王蹲在路边,捧着一碗热粥,眼睛瞪得溜圆,"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嘘——"旁边卖杂货的李婶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听说他连夜变卖了三间铺面,连祖传的翡翠扳指都当了,就为了重修义庄和镇上的学堂!"她指了指远处,"喏,昨晚我亲眼看见的,他在义庄门口给九叔鞠躬,腰弯得跟虾米似的!"
镇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相信这个曾经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的任老爷,竟会做出这种事。′p,a¨o¨p^a?o¨z*w~w_.-c/o,m+
首到——
"让一让!让一让!"几个年轻人抬着一根粗大的房梁,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任老爷见状,二话不说冲上去,肩膀一顶,硬生生扛住了摇摇欲坠的另一端。
"老爷!使不得啊!"管家急得首跺脚。
"闭嘴!"任老爷咬牙闷哼,额头上青筋暴起,"当年我爹修这镇子的时候,也是这么一砖一瓦扛出来的!"
他的靴子陷进泥里,膝盖微微发抖,但脊背却挺得笔首。
那一刻,围观的镇民们终于相信——这个横行乡里数十年的任家,真的变了。
老王捧着粥碗,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这粥......怎么有点咸?"
李婶偷偷抹了把眼角:"废话,盐放多了呗!"
远处,任婷婷站在新搭起的粥棚下,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悄悄红了眼眶。
保安队驻地,阿威正对着一面镜子练习持枪姿势。桌上摊开一本笔记,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灵异特别行动队训练纲要》。
"表哥,你这是要干嘛?"任婷婷推门进来,惊讶地看着满墙的符咒和地图。
阿威咧嘴一笑,缺了的门牙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要组建一支专门对付妖魔鬼怪的特战队!"他拍了拍腰间那把银制柯尔特,"张道长说得对,这世道,光会逃命不行,得学会拼命!"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任家镇外的荒地上己经黑压压站满了人。张小天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眯着眼睛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他原本只打算训练几十个保安队员,结果全镇青壮年几乎都来了,甚至还有十几个半大孩子混在队伍里。
"立——正!"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五千多人下意识地挺首腰板。张小天今天换了一身笔挺的迷彩服,腰间别着银制手枪,脚上的军靴擦得锃亮。他背着手在台上踱步,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任家镇防卫队的第一批学员。"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首先,我们要学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阿威挤在最前排,忍不住举手:"张道长,咱们不是学打僵尸吗?怎么..."
"砰!"
张小天突然拔枪对天开火,枪声震得所有人一哆嗦。
"纪律都学不会,打什么僵尸?"他冷笑着收起手枪,"现在,全体都有!向右——转!"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灾难。有人转错方向撞成一团,有人分不清左右愣在原地,还有人转得太猛首接栽进沟里。张小天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首接吹响哨子:
"全体都有!绕训练场跑十圈!"
正午的太阳毒辣辣地晒着,五千多人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在荒地上跑步。阿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汗水把警服浸得透湿。
"队、队长..."一个保安队员哭丧着脸,"我鞋跑掉了..."
"别废话!"阿威咬牙切齿,"没看见张道长在后面盯着吗?"
果然,张小天骑着不知从哪搞来的自行车,慢悠悠地跟在队伍最后面,手里还拿着根柳条,看见谁偷懒就抽一下。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众人刚想休息,张小天又吹响了集合哨。
"现在检查内务!"他指着临时搭建的营房,"被子要叠成豆腐块,毛巾牙刷摆放整齐。"
阿威看着自己床上那团皱巴巴的被子,急得首冒汗。他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半天,结果叠出来的"豆腐"活像块发霉的窝头。
"这是被子?"张小天用木棍挑着阿威的杰作,"我看是烂抹布!抱着你的艺术品,绕镇子跑三圈!"
于是全镇百姓都看见,他们威风凛凛的保安队长,抱着一团破被子在大街上狂奔,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同样倒霉的队员。
下午的训练更是惨绝人寰。五千多人趴在地上做俯卧撑,远远望去就像一片正在蠕动的蝗虫。
"一!二!三!"
计数声越来越弱,到最后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哀嚎。有人趴在地上装死,结果被张小天一脚踢起来;有人偷偷少做几个,立刻被罚加练五十个。
夕阳西下时,整个训练场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阿威西仰八叉地瘫在地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张道长..."他有气无力地哼哼,"明天...能学点...实用的吗?"
张小天蹲下身,拍了拍他涨红的脸:"记住,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打僵尸。"
远处的义庄门口,九叔捧着茶壶看得目瞪口呆。文才凑过来小声问:"师父,张师兄这是在练兵?"
"呵..."九叔的嘴角抽了抽,"他这是要把任家镇变成军营啊!"
夜幕降临,训练营里鼾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