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落地无声，像一只灵巧的猫。月光透过窗缝，照出一双明亮的眼睛——那眼神杨刚再熟悉不过。
“林悦？”杨刚并没有放下枪，压低声音道，“暗号。”
黑影轻声回道：“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
杨刚这才松了口气，收起手枪，重新点亮油灯，“你怎么提前到了？还这么鬼鬼祟祟的。”
灯光下，林悦那张柔美却英气逼人的脸庞显露出来。她比上次见面更瘦了，颧骨突出，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身上穿着普通农妇的粗布衣裳，腰间别着一把驳壳枪和一把南部十西。
林悦拍掉身上的泥土道：“洛阳城里有鬼子的眼线，我一路跟着个可疑人物过来的，那家伙在你们指挥部附近转悠了半天。”
杨刚眉头一皱，问道：“看清长相了吗？”
林悦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低声道：“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但走路姿势很特别，右腿有点跛，像是旧伤。”说完一饮而尽。
杨刚立即想到了一个人——洛阳守军的军需官刘德海！那家伙据说是淞沪会战负过伤，走路确实一瘸一拐的。
“你先休息，我让人去查。”杨刚关心道，说着就要叫卫兵。
林悦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道：“别打草惊蛇。我怀疑他不只是眼线那么简单！我看到他用的是日本陆军部队配发火柴点的烟。”
杨刚眼神一凛。日本火柴和国产的差别很细微，没有接触过的人根本分辨不出来。林悦曾在日军占领区潜伏过，自然对这些细节比较熟悉。
“你的意思是，刘德海可能是灰狼？”杨刚怀疑道。
林悦点点头分析道：“很有可能，至少是灰狼的手下。”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如果日谍己经渗透到洛阳守军内部，那么他们现在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危险。-4·0¨0!t+x_t?.*c~o￠m,
林悦换了个话题问道：“兵工厂情况怎么样？”
杨刚苦笑道：“原材料短缺，勉强复工。但洛阳城内铜铁资源有限，撑不了多久。”
林悦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铺在桌上，轻声道：“我们游击队上周袭击了鬼子一个运输站，发现他们往这个方向运送了大量铜锭。”说着指着地图上一个标红圈的位置，“老君山铁矿，表面上是废弃的，但地下可能有鬼子的秘密仓库。”
杨刚仔细研究地图，老君山距离洛阳约六十里，山路崎岖，地形易守难攻。如果真有日军仓库，必定有重兵把守。
“消息可靠吗？”杨刚问道。
林悦正色道：“至少八成把握，我们抓了个伪军小头目，他交代的。那家伙为了活命，连自己老婆背着他的事都交代了，不像说谎。”
杨刚忍不住笑道：“你还是这么……首接。”
林悦撇撇嘴道：“战争时期，谁还讲究文绉绉的那套？”话音未落突然咳嗽起来，连忙用手捂住嘴。
杨刚这才注意到她脸色异常苍白，关心地问道：“你受伤了？”
林悦摆摆手道：“小伤，三天前遭遇鬼子巡逻队，挨了一枪托，肋骨可能裂了。”
杨刚二话不说，走到门口低声吩咐卫兵去叫军医。林悦想阻拦，被杨刚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杨刚走回来，声音里带着责备道：“你总是这样强撑，受伤了也不说，非要硬撑。”
林悦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比起那些牺牲的同志，这点伤算什么。”说罢忽然正色道，“对了，重庆那边情况如何？”
杨刚把戴笠被停职、周志明被捕的事简要说了一下。林悦听完冷笑一声道：“狗咬狗，一嘴毛。不过毛人凤比戴笠更阴险，你要小心他借机清洗异己。”
“我己经让重庆那边的‘暗网’成员静默了。”杨刚道，“现在最棘手的是军政部的问责电文，虽然顶回去了，我担心有人借机拿这个做文章。”
林悦沉思片刻道：“或许可以祸水东引。·丸?夲~鰰,颤￠ ¨冕′费.阅_黩?我手上有个情报，是关于军政部副部长陈维的！他小舅子在武汉做生意，暗中跟日本商社有往来。”
杨刚眼睛一亮，问道：“证据确凿吗？”
林悦给了杨刚一个放心的眼神：“照片、账本都有，就在我们游击队的联络站，明天我让人送过来。”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军医老周背着药箱走了进来，看到林悦时明显愣了一下，但职业素养让他没有多问，只是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指示。
杨刚叮嘱道：“给她检查一下，肋骨可能骨折了。”
老周点点头，走到林悦面前轻声道：“这位……同志，请躺到床上去。”
林悦看了杨刚一眼，难得地露出几分窘迫：“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就是医生。”
在杨刚不容拒绝的眼神下，林悦缓缓解开了粗布外衣，里面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衣，己经能看到左肋处有一大片淤青。老周轻轻按压检查，林悦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此时额头己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老周检查完，叮嘱道：“骨裂，但没有完全骨折，需要固定静养两周。”
“两周？”林悦立刻反对道，“我没那个时间！”
杨刚沉下脸训斥道：“听医生的。给我好好养伤，用最好的药。”
老周手脚麻利地为林悦包扎固定，又留下几片止痛药。临走时，杨刚特意叮嘱道：“今晚的事……”
老周不等说完就立刻保证道：“军座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等老周离开，林悦己经疼得脸色发白，但还强撑着要站起来。杨刚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别逞强了，今晚就住这儿。我去隔壁睡。”
林悦还想说什么，突然神色一凛，抬手示意杨刚安静。她敏锐地指了指窗户——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正在慢慢靠近。
杨刚立刻会意，大声说：“好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同时轻手轻脚地移动到窗边，猛地拉开窗户！
一个黑影仓皇逃窜，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杨刚只来得及看到一瘸一拐的背影！正是刘德海！
林悦遗憾地道：“这下打草惊蛇了。”
杨刚关上窗，脸色阴沉道：“我马上派人抓他。”
“林悦摇头道：“他现在肯定警觉了，如果贸然抓捕只会逼他狗急跳墙。不如来个将计就计……”
两人低声商议起来。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蔽，洛阳城陷入一片黑暗，仿佛暗夜里藏着嗜人的猛兽……
第二天清晨，杨刚召集各团军官开会，故意当着刘德海的面宣布道：“根据可靠情报，老君山一带有日军秘密仓库，储存了大量铜锭。我决定三日后派精锐部队突袭，夺取这批物资！”
刘德海站在角落，看似漫不经心，但杨刚注意到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手指也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这是人在紧张时的小动作。
散会后，杨刚留下刀锋低声交代道：“派两个机灵的弟兄，24小时盯住刘德海。记住，要外松内紧，别让他察觉。”
刀锋做了个怪异的手势，低声问道：“军座怀疑他是……”
杨刚点点头道：“十有八九，给我注意他接触的每一个人，特别是出城的人！”
刀锋领命而去。杨刚回到办公室，发现林悦己经起来了，正在研究地图。她脸色仍然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
杨刚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关心道：“你受伤了就该多休息。”
林悦头也不抬地道：“没那个闲工夫，我仔细想了想，老君山的情报来得太巧了，会不会是鬼子的圈套？”
杨刚倒了杯热水递过去，轻声道：“我也怀疑过。但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那批铜锭。我己经做了两手准备。”
说着展开另一张地图，指着一条隐蔽的山路道：“如果真的中伏，部队可以从这条路线撤退。同时，我让刀锋带一支小队提前侦查，确认仓库的真伪。”
林悦仔细查看路线，点点头道：“还算周全。不过……”林悦突然压低声音道，“我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杨刚会意，走到门口查看了一下走廊，确认无人后关紧房门，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事？”
林悦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灰狼这个代号不是指一个人，而是一个间谍网络。刘德海可能只是其中一个小角色。”
杨刚闻言心头一震。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日谍的渗透程度远超想象，非常有可能己经打入更高层。
杨刚皱着眉头问道：“有怀疑对象吗？”
林悦摇摇头道：“这个组织很隐秘，目前掌握的线索太少。但有一点很可疑，每次重大军事行动泄密前，都有重庆方面的高层视察或来电。”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刀锋焦急的声音传来道：“军座，紧急情况！”
杨刚打开门，刀锋快步走进来，脸色异常难看道：“刚收到消息，周志明在狱中自杀了！”
杨刚惊呼出声道：“什么？”
刀锋递上一张电文，满脸沉重地道：“这是暗网从重庆传出的最后消息。周志明死前留下血书，指控毛人凤通敌卖国！”
杨刚接过电文，手指微微发抖。周志明是条硬汉子，绝不可能自杀。这分明是灭口！
“血书写了什么？”
“只有八个字：‘毛系灰狼，卖国求荣’。”
林悦倒吸一口冷气道：“如果这是真的……”
杨刚面色阴沉如水道：“毛人凤是灰狼？不，太明显了，更像是栽赃！”杨刚沉思片刻，立即下令道，“通知所有暗网成员，全部转入地下，停止一切活动！”
刀锋领命而去。杨刚走到窗前，脑海里回忆着和志明一起出生入死的那段岁月，额头青筋暴起，再也压抑不住暴怒的情绪。林悦从后面跟上来紧紧的握着杨刚的手，两人静静的望着阴沉沉的天空，许久之后杨刚深深呼出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地道:既然这场风暴的漩涡中心是我，那就让他来的更猛烈些吧。
林悦有些担忧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杨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道：“目前只能引蛇出洞了。既然灰狼组织想要我的命，我就给他这个机会，三日后老君山行动照常进行，我要亲自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