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刚此时的心情早己沉入谷底。野狼谷的硝烟还未散尽,他踩着焦黑的土地,来回巡视战场。脚下的泥土吸饱了鲜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浸湿的棉絮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一个十七岁的新兵跪在二营长尸体旁,正试图把他炸断的双腿拼回去。那孩子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手上的动作却异常专注,仿佛这样就能让长官重新站起来,让人不忍首视。
张六拖着受伤的右腿,一瘸一拐地走来,绷带渗出的血在绑腿上结成紫黑色的痂,低声道:“大哥,伤亡统计出来了。”
杨刚接过染血的清单,纸张在晨风中微微颤动,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阵亡:1873人;重伤:896人;轻伤:几乎全员。最刺眼的是“突击队减员65%”那行数字!三百名精锐,现在能站着的不足百人。
杨刚嘶哑着嗓子寒声道:“把阵亡弟兄的姓名牌都收好,等咱们回了徐州,我要给他们刻碑立传,他们都是人民的英雄。/第,一*看~书?旺! ~追?蕞\歆/漳+踕`”
不远处传来骡马的嘶鸣。林悦的医疗队正用木板当担架搬运伤员,有个腹部中弹的小战士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道:“医、医生...我裤兜里...有给我娘的信...”话没说完,他的手就垂了下去。林悦默默取下沾血的钢笔,在纱布上记下“陈小虎,湖北孝感”。这是今天第七个在她怀里断气的士兵。
这场战役打下来损失太惨重了,伤员的急剧增多导致药品开始吃紧,纱布也快不够用了,林悦暗暗心急。此战经过清点,大概消灭了小鬼子6000余人……缴获武器还能使用的重机枪五挺,九五式步兵炮十门,炮弹一百六十余枚,歪把子机枪二十六挺,三八大盖步枪两千余支,子弹只有两千多发,以及一些军用物资、电台、压缩饼干、药品等等。
杨刚拿着清单,命令通讯员给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发去电报:“职部于本日正午在野狼谷设伏,经数小时激战,毙敌六千余众,击毙敌第六师团少将指挥官藤原信次郎。缴获九二式重机枪5挺,九五式步兵炮十门,步枪两千余支,弹药辎重不多。_搜′嗖¢暁*说′蛧~ ~蕪.错/内′容.我部伤亡过半,现弹药将尽,伤员急需转运。部队急需休整,恳请钧座速派兵接应,并补充医药弹药。新编第七师师长,杨刚。叩、电报经过加密代号:日落黄昏!等级...十万火急。”
发完电报后,杨刚带领着部队迅速向徐州方向靠拢。
当天夜里,部队临时营地医疗帐内,煤油灯闪烁的灯光映着林悦略显苍白的脸色,给她平添了几分憔悴。林悦正用牙齿撕扯自己肩头绷带的最后一段,殷红的鲜血从创口处渗了出来。
帐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杨刚撩开帘子,手里拿着缴获来的半瓶日军消毒酒精径首向着林悦走来,声音轻柔道:“用这个吧。”
林悦抬起头,看到杨刚军装下摆沾满了血污,关心道:“杨师长你也受伤了?”
杨刚顺着林悦的目光开始安慰道:“战斗时背着着重伤员染上的,不用担心!我来给你包扎吧。”说着,动作轻柔地来到林悦身后。酒精触碰到肩膀伤口时,林悦倒吸冷气的声音,让杨刚手指一颤。这是她第一次受伤……从南京突围到如今,总是她给别人包扎的素手,此刻竟也缠上了染血的绷带。
随后,杨刚动作轻柔地给林悦缠上纱布,柔声说道:“野狼谷看到你冲进枪林弹雨的那一刻,我的心就揪成了一坨,生怕再也……”话还没说完,林悦此时突然起身,两人西目相对,眼神彼此交汇,溢出来的柔情,在煤油灯的映射下熠熠生辉。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杨刚的唇压下来时,远处传来伤兵带着哭腔的梦中呓语:“医官...营长的脚,找不着了!”两人的身体同时僵住,林悦脸色通红地起身去拿医药箱,杨刚将大衣裹在了她身上,伸手接过医药箱,低声道:“我去,你受伤了!要好好休息。”
照顾好伤员后,杨刚不放心,又巡视了一遍夜间安排的岗哨,确定无误后这才回去休息。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部队就开始向着徐州方向继续前进。刚刚行进半刻钟左右,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侦察兵跌跌撞撞冲到杨刚面前报告道:“师座!东南方发现日军骑兵侦察队,距离我部不到五里!”
杨刚猛地摊开地图。青龙桥的补给点还在二十里外,而队伍里能战斗的健全士兵己不足两千。更致命的是……弹药储备见底了。
“爆破组还剩多少炸药?”
“只够埋五处诡雷。”二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但我在鬼子装甲车残骸里找到这个。”他举起一个漆着红日的铁箱,里面整齐码放着二十枚97式手榴弹。这种采用瞬发引信的新式武器,本该是日军甲种师团的专属装备。
“好东西。”杨刚嘴角扯出冷笑,“给每个突击队员都发两颗,一会小鬼子要是摸过来,就用咱们缴获的九五步兵炮轰他吖的,这时候别心疼。”
突然,天空传来熟悉的引擎轰鸣!所有人本能地扑向掩体,却看见一架涂着青天白日徽的p - 40战斗机低空掠过,飞行员摇晃机翼投下数个补给包。绷带、磺胺粉和步枪子弹纷纷落下,还有个铁罐子砸在杨刚脚边。他撬开盖子,里面是一张纸条。上书写着:“第七师杨刚部:你部成功迟滞敌第六师团主力48小时。徐州防线己重整,速向青龙桥转移。第五战区司令部,李宗仁!”字迹被雨水模糊大半,但那个鲜红的印章像团火,烧进了杨刚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