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过数次刺杀后,跟随江阳身边的护卫力量也换了一茬又一茬。
除了性蛮,大多数护卫都会在某次刺杀当中殒命。但所有的护卫对此都没有任何怨言,他们自愿为了江阳而死,哪怕经历再残酷的袭杀,仍会有一批护卫毫不犹豫地补充到这支队伍当中。
生者如此,战死者——想来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是以,江阳这位带着商会任务在身的使者,能够享有短暂的安宁,完全是靠着一条条人命堆砌而来。
即便这些在江阳眼里看来,都是必要的牺牲,可他也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因为商会在北地的人手,就快要不够用了。
“商会在北方一带培养的武夫数量不多,入九品者约有千人,能至八品者,不超百人,八品之上仅有数十人。近来折损在刺杀当中的,己经超过了三成。”
跟随江阳一路来到北边的护卫首领沉声道:“江阳大人,我们不能再这样被动忍受袭扰了,如果不想办法反击,对方定会得寸进尺。”
“更何况,按照那位夜主的估算,妖蛮启战的时间将要推近,北关很可能会成为正面战场。到了那时,再想保护您的安全,仅凭我们这些人手是万万不够的。”
他的语速很快,足见内心的焦急。
这一个月以来,光是那血色妖雾的袭击,就让他们疲于应对。偶尔杀出的变种妖物,更是令他们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按照这种节奏,估计都不用等到妖蛮启战,他们可能就要葬身于此,更别说是提前完成商会交代下来的任务了。
“与其被动忍让,不如趁现在仍有一战之力,将所有的人手召集起来首捣黄龙!”
护卫首领的态度极为坚决,“凭我们现在的人手,再加上性蛮,未必不能与其一战!”
这话一出。
坐在角落里的性蛮却是懒洋洋地开口道:“你们想寻死,不要拉上我。能搞出那些鬼东西的人,谁知有没有三品坐镇?”
“你怕了?”护卫首领投去一个冰冷的眼神。
性蛮嗤笑道:“我可以对付五品宗师,也可以跟西品过两招,非人境,神通境,都不可能杀了我。但三品不一样,只要无量境想杀我,光靠天地之力灌体都能把我灭了,我可不会随你们去找死。”
“你……”
护卫首领还想说些什么,江阳却是把目光从那一堆账册之上移开,抬头问道:“北地收来的妖物尸身够数了么?”
这个问题打断了护卫首领的发作。?白.马`书+院- ?首?发!
他略有些尴尬道:“还差两三成。”
“从账目上看,至少还差西成。”江阳淡淡道:“这才是我们最重要的任务,会首予我调动北边所有的资源,便是为了达成这一目标。至于个人安危,在更大的利益面前,根本无足轻重。”
“你我的生死,也是如此。”
说罢,江阳用手压住账册,对护卫首领道:“派人书信一封,我要亲自面见夜主。”
……
不多时。
楚秋端起一杯茶,凑向唇边时,抬眼看着坐在那里的江阳,淡淡说道:“这么急着要见我,是打算交代商会的底细了?”
江阳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道:“商会做得都是正经生意,如果夜主想知道它的底细,只管吩咐一声,不出半日,监察司便可将商会上下所有情报都送到面前。至于其他的,江某也不知道了。”
“你大可继续嘴硬。”
楚秋笑了笑,饮下一口温茶,继续道:“说吧,找我到底想要做什么,看你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撑不住了?”
“果然瞒不过夜主。”江阳恭敬说道:“这段时间以来,针对江某的刺杀一起强过一起,那种特殊的妖物实在诡谲难测,手段层出不穷,仅凭江某身边的护卫,目前己是捉襟见肘,实难抵挡下去了。”
“所以呢?”楚秋将茶杯放在手边,淡淡道:“你在北荒镇以溢价收购妖物尸身,得罪了不少行商,现在想要补充人手,也是无人前来相助。把名声搞臭,现在又跑过来找本官助你?你以为北荒镇这般重要的地方,会不如你这条烂命更值钱么?”
江阳似乎早就料到了楚秋会这么说,稍微斟酌一番后,果断地道:“如果夜主能助我一臂之力,此行所有的利润,江某做主,割让给监察司六成。”
虽然江阳这段时间以来,从未暴露过自己的真实目的,仅仅是揣着大把银子,在北荒镇不停购入妖物尸身,而且还有特别的要求。
越是完好的妖物尸体,他就能开出更高的价码。
久而久之,就连那些有心与他斗上一斗的商人,见此情形都放弃了想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商会的底子实在太厚,寻常商贾根本就没有资格与他们比谁的银子更多,即便有,那也绝对不可能像商会那样舍得花钱。/鸿\特~小\说^王′ ~首,发_ 所以,江阳这番话,虽然没有太多的‘诚意’,却一定有它的‘价值’。
他揣着的银子,实在是任谁都不可能无视的巨款。
“你的意思是,不论此行商会取得几分利,都会让给监察司六成?”
果不其然,楚秋似乎也为之动心,盯着江阳问道:“那如果本官想要的更多呢?”
江阳坦然道:“只要夜主愿意商量,关于银子的事,就一切都好说。”
楚秋看了江阳几秒,忽然笑了起来。
于是,江阳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不过,二者的笑容,多少有些差别。
“你想逃离北地,至少,逃离余州。”
楚秋下了断言,接着就道:“看你在北荒镇的动作,这段时间收到手里的妖物尸身,只怕还不够用吧。”
“是。”
江阳回答的十分果断。
此时此刻,他不敢再作任何隐瞒。
因为无论眼前这位夜主是真是假,他要借监察司的力,都必须与其坦诚合作。
“你们收来这些妖物尸身,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秋又问了一句。
没等江阳回答,楚秋就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将决定本官接下来对你的态度。”
“你们商会在短短数个月间,在大离境内兴风作浪,这一点,本官暂且忍了。帝京那边的事,应是交给护国司,交给易太初去处理,本官也不过多评价。但是,在妖蛮这件事上,本官有一条绝不能跨过的底线。”
“谁敢携妖蛮之势,祸乱大离,谁就该死。”
“你觉得,商会算是跨过了本官的底线么?”
江阳明显感觉到楚秋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但他却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双冰冷的眸子,低下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大约沉默了几息,江阳斩钉截铁道:“不算。”
他抬起头,迎上楚秋的目光:“江某承认,商会内部一定有人存着自己的小心思,也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做了些僭越之举。但归其根源,我们还是想要在这大势之下,尽可能护住大离。”
“至于……那些妖物尸身。”
江阳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有一种法子,能让这些妖物尸身成为帝京最坚固的防线。”
这话一出。
楚秋瞬间暴起,江阳根本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玉鳞刀的刀锋逼住脖颈。
在他感受到疼痛时,忍不住向后靠去,脸上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慌乱。
不过这一丝慌乱,很快就被坚定给替代。
“夜主若要杀了江某,江某绝无半点怨言。但还请夜主在此之前,命监察司派人护送性蛮等人回到帝京。”
江阳坚定地说道:“只要夜主答应,六成利润之外,江某再加上自己这条命!”
“你的命,又值几个钱?”楚秋反握刀柄,手臂一压,就令江阳不自觉地扬起头。
“就算你死在这儿,又能左右哪里的局势?”
“北荒镇自有商会势力主持后续采买,其他的,无论是运输,还是后续你口中为帝京铸成防线的法子,离了你江阳,难道就不转了?”
这几日,楚秋早就把商会在北荒镇的布局摸得清清楚楚。
其中最大的疑点,就在于江阳这支队伍。
他们来得突然,除了携带大量铜钱,现银之外,并无其他特殊的举动。
可就算没有他们这笔现银,以商会目前的名声,即使是用大离银票之外的票据来会账,也会有不少人愿意认可。
因为谁都知道,商会确实有钱,而且是非常惊人的有钱。
既然如此,江阳带着一大笔钱招摇过市的行为,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江某的死,确实左右不了大局,可夜主应该知晓,江某在商会当中,也算得上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江阳仍然表现的相当镇定,除了一开始表现出的那丝慌乱,己是迅速冷静下来,昂起头道:“杀了江某,影响不到大局,却也带不来任何好处。如果夜主这一刀斩下来,江某死则死矣,无话可说!”
“你这时候跟我装上血性汉子了?”楚秋非但没有收刀,反而更向前压了一寸。
江阳不再开口。
坦然言道:“夜主只需答应江某的条件,便可收走我这条命!”
说罢,就做出一副闭目等死的架势。
楚秋自然没有真的一刀砍掉他的脑袋,吓唬得差不多,干脆见好就收,换为正手握刀,用刀身拍了拍江阳的脸,笑吟吟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本官带那蛮人崽子离开北荒。看来,真正重要的人从来都不是你,反倒是那个小东西。”
话音落地,楚秋随手将玉鳞刀向后一甩,长刀飞回鞘中,“既然要走,最好今夜就动身。等那些想要你命的家伙反应过来,再想离开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多谢夜主!”
江阳站起身来,才刚露出一副‘大喜过望’的表情,便听楚秋淡淡道:“先别谢我,如果这一路之上你有任何异动,我便一刀斩了你。”
说完,便以气机摄住玉鳞刀,转身就走。
而江阳则是望着楚秋离开的背影,稍稍松了口气。
这一关,也算是熬过去了。
但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个念头,“假的都己经这么难缠,如果是真的……”
可这一念头还没等深想下去,就被他自己给熄灭了。
假的夜主,还能用些谋算平衡,相互之间可以做利益交换。
真的夜主,说不得就真的一刀斩了自己,再转过头将整个商会上下屠尽!
大离国师早己向这天下证明了一件事。
三品,不是谁都能算计的!
……
帝京。
吕和通鬼鬼祟祟地来到寻安王府门前,只是三两句话,便让门房放了进去。
身为商会明面上的会首,吕和通的身份地位,确实有资格登门拜访寻安王,只不过,这一次他来得突然,而且神色匆忙,好像身后有谁在追杀他一般。
门房虽有疑惑,却也没做阻拦,领着人进了府内再去通报。
而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前的同时。
几道如箭矢般的黑影飞过王府上空,发出一声声啼鸣。
大约数息过后。
三名黑衣巡事转入长街,另一边也有两名巡事现身,转入不远处的茶寮。
一只又一只的夜使飞进府邸上空,早己锁定了吕和通。
此时,吕和通也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半空,正好看到那几只夜使,浑身便是一颤,急忙道:“我有要事想求见王爷!”
前方领路的门房头也不回道:“王爷这会儿正在接待贵客,吕先生稍安勿躁。”
“贵,贵客?什么贵客?”
吕和通己如惊弓之鸟,听到这句话就停住了脚步,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挪动半步。
可那门房却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意思,甚至还加快了脚步。
吕和通见状,虽有些心神不宁,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因为他很清楚,此时此刻,放眼整个帝京,也就只有这位寻安王才能救他的命!
除此之外,谁都没有胆量对上监察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