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王子 作品
第七卷 越女剑心
“夫人可听说了?“侍女翡翠压低声音,将鎏金匣中的素纱襦裙抖开,“今日越地贡使要献越女剑,说是能在五步之内取人首级于无形。“纱裙拂过膝头时,西施指尖突然顿住。裙裾暗纹绣着的并非吴宫常见的蟠螭纹,而是越地特有的“鱼丽阵“图式——十九条细如发丝的银线交织成网,正是《孙子兵法》中“治兵如治目,乱而整之“的具象化。
演武场的青铜鼎燃起艾草香时,阿青来了。她身着粗布短打,腰间悬着的并非吴越名剑,而是根竹制剑鞘。当她赤足踏上夯土,场边二十八名吴国甲士突然按剑而立,形成《司马法》中的“方阵“雏形。
“越女请!“夫差的声音带着三分戏谑,七分试探。他身旁的伍子胥抚着腰间“湛卢“,目光如鹰隼般盯着阿青握剑的右手——那只手虎口生茧,却比寻常剑士多了道琴弦磨出的细痕。阿青不答话。竹剑出鞘的刹那,西施听见了凤鸣。
第一式“惊鸿掠水“,剑尖挑落三片银杏叶,叶片旋转着切入甲士的革带,竟将青铜带钩齐齐削断。第二式“鱼龙潜渊“,竹剑在地面划出北斗七星轨迹,二十八名甲士突然踉跄,如被无形绳索绊倒——他们脚下的阵图,不知何时已变成《孙子兵法》中的“玄襄阵“,以虚乱实,以众惑寡。
西施按住狂跳的心脏。她看见阿青舞到第三式“鹤翼排空“时,竹剑划出的弧线与自己昨夜拆解的“越地七曜图“完全重合。更惊人的是,少女每刺出一剑,远处演武场边缘的铜钟便嗡鸣一声,钟声频率竟暗合《吴子兵法》中的“金鼓之节“。
“停!“伍子胥突然起身,袍角扫落案上的《太公阴符》竹简,“此舞暗含兵家杀势,分明是越人奸细!“场中剑气骤然一滞。阿青竹剑直指夫差咽喉,却在距离三寸处凝住,剑尖颤抖如振翅蝴蝶:“王上可知,越女剑本无招式?“她转向西施,眼中闪过异样的光,“但有人教我,说吴国的云门大卷舞容,与越地战阵同源。“
西施指尖沁出冷汗。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会稽山,曾见范蠡在月光下推演《玄女战经》,其手势与今日阿青的剑势竟有七分相似。当阿青旋身舞出最后一式“箕尾扫辰“,素纱襦裙的暗纹在阳光下显形——那是用越地秘银绣成的“五阵图“,相生相克,竟能破尽天下兵戈。
“好剑法!“夫差拊掌大笑,却在抬手间向力士使了眼色。四名持戟甲士突然从台侧杀出,戟尖涂着见血封喉的越地蛇毒。阿青竹剑连点,却在触到戟杆时脸色剧变——这些兵器竟以越地“连弩车“的机括原理铸造,戟头暗藏倒刺,专锁剑招。
西施本能地扑向阿青。指尖触到少女后背的瞬间,她忽然福至心灵,以“云门舞“的回旋步法带动阿青转身,两人身影交叠,如双鹤掠过长空。阿青竹剑借势划出圆弧,竟将四柄长戟的倒刺全部削断,戟头落地时,露出里面刻着的“越奸“二字——分明是吴人提前埋下的杀招。
“原来如此。“伍子胥弯腰拾起戟头,声音里带着冰碴,“越人献剑是假,试探吴宫防务是真。“他盯着阿青腰间的琴弦茧,“你左手的茧,分明是操弄连弩所致。“阿青忽然笑了。她解下竹剑,露出剑柄内侧的刻痕:“相国可知,越地孩童三岁学剑,五岁习弩,十岁便能背诵《孙子兵法》?“她转向西施,眼中闪过狡黠,“这位夫人腕间的玉镯,刻着的鸟篆其实是《九地篇》的密文——不信你问问,是谁送的?“
西施感到玉镯突然灼人。那是范蠡去年送的生辰礼,当时他说刻的是“永以为好“,却原来......
演武场的铜钟突然轰鸣。夫差按住剑柄起身,嘴角挂着莫测的笑:“来人,赐越女吴宫宴乐。至于夫人......“他扫过西施苍白的脸,“随寡人去看新铸的吴王光剑,听说此剑能照见人心。“暮色浸透廊柱时,西施独坐在鉴心阁。玉镯被她悄悄摘下,浸在盛满清水的青铜盘中。水面涟漪里,“鸟篆“竟渐渐显形为:“兵者,诡道也。姑胥台第三重飞檐,藏弩机七十二......“
阁外传来夜莺啼鸣,那是阿青与她约定的暗号。西施摸出袖中从阿青剑鞘里撕下的残片,上面用炭笔绘着姑苏城防图,图中标注“望海楼“的位置,画着支竹剑——正是今日阿青舞剑时,剑尖曾两次指向的方位。
更夫打更的梆子声里,西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原来阿青的“越女剑“从来不是舞技,而是用二十年光阴织就的杀局;而她腕间的玉镯,早已是系在脖子上的绞索。当吴国的月光照亮剑刃,越地的棋子,是否已在姑苏台的飞檐斗拱间,布下了最锋利的杀招?